“噢……所以你在城里处处熏香撒盐,不是驱鬼,是为了熏蚤。”
“武灵神站在高塔上,看得倒是清晰。”
嫇崉若无其事地瞄了她一眼,想来是自己一身红甲,站在白塔上过于瞩目,她才能在百里之外看清上面是人非物。
两人明明是第一见面,却又默契地像是数年旧友,己不言她不语,身影交错时,一叉一锹,血迹斑斑。
“你下手轻点,铁锹就一把。”
“莫说我,你的三叉戟棱尖都断了。”
密林中有身影忽而出现,玄凝回头看了一眼,嫇崉正专心沿着火坑边缘搜寻老鼠踪迹,她默默走远,走到身影旁边的树干后面,隔着树影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的侍卫……想见你。”
“收起你那假仁假义的做作模样,镜释行,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见玄凝转身要离开,镜释行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出手拦下了她,“我虽无法干涉她人生死,但至少在她临终之际,我想尽我之能,做点什么。”
“临终之际?”
玄凝面色一变,顾不得与他争执,本就要回去牵马的步伐几近狂奔。
镜释行还停留在原地,余光看着她上马急催,银眸倒映着不远处燃烧的火焰,凝眉难舒展。
她究竟……在和谁说话。
黑色的骏马飞驰在安静无人的泥土路面,玄凝骑在马背上,身子颠簸,晃得人脑子更加浑乱,她俯身半站在马镫上,朝着城楼方向一路奔驰。
马鞭与空气搓打出声响,一路行进至类似瓮城的城墙下方,玄凝直接撑身跳下马,朝着阶梯向上疾疾奔去。
鸿羽步法十步一瞬,比起在山上时的三步一停,已是飞跃。
可即便如此,当玄凝掀开帐帘时,云泥安静地躺在地上,身旁的人见她进来,闷声啜泣着,“你看……殿下来了……”
“……”
失去血色的双唇翕动,玄凝想往前走,脚下,却如坠寒渊,霜雪封脉,寸步难移。
泛红的眼眶也好似被冻结,目光顺着那人苍白的嘴皮向上,路过因鼻衄污浊的唇沟,发青脸颊上,最后一抹的红晕在消逝,停悬合上的平静眼睫,玄凝攥紧了颤抖的双手,无意识咬破的唇边,血液不断凝聚,滴落下颏,方才迈出两步。
“这里交给我,你先去净手沐香。”
“殿下……”
“那日,你命我们放出所有玄鸟箭,我心中便知道。”铁骑卫抬起头,悲戚绝望的目光刺进几近破碎的心中,钻得镂空血洞,灌风霜。呜咽难成腔。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朔天不知人间悲愁,依旧把凉风道夕阳。
斜阳西落,金临城又度一日安宁,远处的怀安河满载朝霞星晖,缓缓流淌。
古津城郊,急促脚步不断,军医追到营地门口,颦眉喝令,守军纷纷上前,试图将马背上的男子拽下来。
“碦利什!”
天蜻首当其冲,攥住他的手紧张道:“盗马偷药,擅自出营,你要做什么!”
“别拦我!”碦利什耶奋力挣脱她的手,甚至转出狼牙,朝她脸上挥去。
尖刃钩破了眼帘,沿着眉梢,斜斜划至额间,鲜血很快就溢出,天蜻捂着眉眼,踉跄松开了手。
“对不起……”
碦利什耶想下马关心,转念心一横,咬紧了牙关,“待我确定云的安危,回来随你处置。”
马鞭挥响,眼见着身影策马远营,哨塔上的弓箭手拉紧了弓弦,一声尖锐哨声,勒止歇放,不解下望。
“为何不杀?”
声音从身后响起,天蜻回头见是长公主,颔首示礼,不卑不亢。
“他会回来。”
天覃望见她指缝沾满血迹,垂眸冷哼了一声,“但愿。”
待长公主走后,军医忙扶着天蜻察看情况。
“他出手未免太狠,我看看,眼睛可有伤到……”
天蜻放下手,任军医掰开她的眼皮,仰望着天边霞光,烈火烧浓云,血泪落唇边。
“好疼……我的右眼……看不清……”
“快去备药水!”
锐利的塔尖扎破十七丘山月,破碎月色倾泻,死一般的白寂塔楼,玄凝站在石柱前,凝望着沧岐方向,血色模糊的眼底,纵使收尽满地星光,仍黯淡无神。
钟声响彻,回声幽长。
身影毅然向前倒去,以颓鹰之势,坠落无边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