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已是十几分钟前的事情,雨丝携雪片纷飞落下。
水,下雨了么?
雾蒙蒙的视野,周遭杂音渐渐消失,女孩的裙摆吊着一只铃铛,站在她跟前……
确实是女孩子,要说年纪的话……实际上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因为实在是她不想动了,就像静静趴在草地上等,等鲜血浸染草坪,等人拉她下地狱。
昸解趴在窗边,双手伸出窗外不知想接住什么。
为什么这里这么冷。
究竟是为什么,还是我命不久矣?
*
“我们培养你,就是让你把上面那个家伙取代了来实现我们这些人的愿望的,结果……唉,我们终究没有初代的能力培养你啊!”
……
“这么没用还想取代二代?他们不会在做梦吧?这大白天的,真是异想天开。”
……
“二代是第一位掌权的女人,我看她在位的时间不长咯,初代临走前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是男女交替掌权吗,我看等到下一代上位后啊……都不会有女人再上台掌权咯。”
……
“他们家啊,还妄想培养下一个女人当权呢,你看看,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
“哈哈哈哈!”
人们笑着,如同听见了什么苍天笑话。
“他们白日做梦呢!”
荒唐得很!
“哈哈哈哈!”
……
若这群人音量放小些,昸解大概会一直趴在窗边伸手等着,等着她心心念念的回信,等那封有一半概率可以改变他们这些人命运的信件。
但是……
砰——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后厨的人见昸解一脚踹开贵族聚会的大厅门,险些晕厥过去。
“小解啊……你千万不要别意气用事啊!咱们……咱们,咱们惹不起他们的!”年迈的妇女拼命拦着昸解,又因为昸解最近身体欠佳,实在是不好让他人触碰。
简而言之,就是没人拦得住她。
只见昸解冲那些传播污言秽语的人吼道:
“女人怎么了?你不是你娘生的,你娘不是女人?没女人哪来的你们?!就因为你们男的有两条不一样的染色体给你们嘚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啊?!怎么,现在又不敢说话了哈?!一群傻叉!!”
“你!”昸解一手抄起手边扫把,拿那还算干净的扫把,指着说得最难听的那中年发福的男人说:“你前面摆着的饭,就是你口中啥事不会的'女人'做的!你他爷爷的是眼瞎看不见是吗?!建议去配一副眼镜,度数越高越好!省得说别人没提醒你!!”
“哎呦,就是这家伙!”
不止被指着骂的男人仓皇地抓起帽子,饭都没吃几口就匆匆离开,其余满腹狐疑的顾客也互相使眼色匆匆离开了。
“妈呀,还真给撞上了,快走快走……”
她们就这么看着众人落荒而逃,可这样之后呢?这群人到了大街上,又这么会停住他们满嘴的偏见,又会怎么议论她……
呵!
被议论又怎样?这些年来,她被外边的人议论得还少吗?!就是不知道当下掌权人有没有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想来也是没有听到,不然她可能早就被上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宝座的人给暗中刺杀了吧。
想到这里,她又自嘲般嗤笑了一会。
……
“好了,小昸,没事了。”年迈的女人将干瘪的手搭在昸解的肩上,安慰道:“没事啦,不要管他们,管不了的。”
另外一位年轻的女士也从门后走出,替他们收拾留下的剩菜。
“他们这么下去早晚得遭殃,唉……姑姑你等等我帮你收拾。”昸解向妇人道歉后急忙跑去帮忙收拾残局。
而她的姑姑只是叼着烟笑笑便过去了。
她是管不了这些人,但总有人管得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替他们出头……
说到底她最终是没有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掌权人,她到底长啥样,到底有没有看过自己邮寄过去建议信,有没有采纳她的建议……
这一看就没有啊!
什么消息都没有回复……
不过想来也是,一切也在预料之内,毕竟是领导者一国的掌权人,天天忙的要死,什么皇室内的事情也得打理,大抵也不会和下层百姓有过多接触。
只是……这里的狗崽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狂妄了,谁忍得了。
*
「亲爱的」
刚写下三个字,昸解又觉得这字过于亲密,令人犯呕,干脆就撕掉纸张重写。
「尊敬的霜」
直呼一国领导者的名字貌似也不太礼貌,于是她再次撕掉一张比她脸还白的信纸。
「尊敬的领事者,
若您收到平民这封信,还希望您能不吝惜金贵的时间,替平民们解忧。
事关领事者于平民百姓间的威望,还恳请您往下通读。
……
恳请领导替民解忧。
您的人民」
说到底她还是学不会用敬语,怎么写怎么别扭,不过能让那个人看懂就行了吧,毕竟现代领导者霜理给她的感觉和其他上层人士不一样。
其他人在昸眼里都装的要死,曾经她也是见过某些贵族吃着稳定的收入还不够,还不知道吞了多少给他们这些下人的体恤金……
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找死去找那些人,毕竟也不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
霜理不一样,她虽然没有见过那家伙的脸,没和那家伙接触过,但这位领导者给她的印象总归不是差的。
从他人口中以及日报中所了解到的这位神秘的领导者,可是亲身出殿过救人救灾的,和她印象中那群待在殿里埋头批改文件的人不一样。
都能亲身下台了,这也给昸解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她前前后后寄过不少信件,信上大概的内容,无一不是关于底层人民,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种种被人欺压亦是故意伤害的事情。
然后呢,她等着改变等多久了,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几个月?还是几年?
……
这些事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该怎么的怎么,该那样的还是那样,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真是烦人……
大病初愈,昸解的脾气算是比从前消停了些。只是因为高层迟迟没有给他们做出回应,她内心的怒火早晚都得爆发一次,对她来说是完完全全是压不下去的。
“她是不打算处理我们下层的事情是吗?作为引领者她怎么……怎么可以……”昸解急得在自己房间内转圈,又不太服气,两拳打在书桌上闹出的动静可是把外边她的姑姑吓了一跳。
“小解!没事吧?”昸解的姑姑抬手敲击她的房间门,生怕她自己一个人想不开做出些损己的事情。
昸解扫开散在脸上的头发,怕他人以为自己旧病复发,强装镇定地回应道:“没事,只是书不小心掉了……”没事的……我什么事都没有的,没有的……冷静。
她的姑姑名作谢阁,她的家里人以为腹中的是男婴无疑,一大家族早早便给她取了谢阁一名,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诞下的是如假包换的女婴。
谢阁自知这些家里的往事,家里人待见她还算好,只是祖辈一见到她,总拉着她看看这家的男人,若是不合眼便接着瞧瞧那家的男人,觉得总有一家是能让她合眼的。
实则不然,一次两次也罢,谢阁坦白自己一心只有工作后便头也不回搬去了远方,也便是这儿,顺便带上了不被家里人待见的昸解。
多养个人罢了,于她而言,就算是养一窝孩子也没有任何难度。
昸解继续在屋子里打转,随后她又听见门外的谢阁说:“小解,我待会就走了不来送送吗?”
是哎,她姑姑的假期也将近尾声了,该回殿里工作去了……殿里,就是霜理在的地方。
“来了!”昸解对门喊到,“姑姑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送你去坐车!”
她不是没有想过让谢阁帮忙送信,她也只是怕麻烦到她,毕竟姑姑带她出来谋生,给了她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再麻烦人家的话……首先她自己的良心就过不去。
而且谢阁接触霜理的机会也不多,一年下来见不到几回。
更何况殿里的人大部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害人的事情……她可不希望姑姑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我来帮你搬行李!你别动!!”昸解一把上前拉过谢阁手中的行李箱,“我力气很大的!你看。”
说着,她把行李箱当做哑铃举给谢阁看。
谢阁蒙眼被她逗笑了好一会,“好啦好啦,知道你力气大,了不起!”
转眼间,话都说得马马虎虎的小女孩转变为眼前亭亭玉立……啊不,谢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昸解,起手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随后谢阁又嘱咐道:“你记住多帮帮来我们这工作的阿姨们,她们也很辛苦,不要劳烦到她们哦。”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送你去上班。”昸解听这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推着谢阁就往车站赶。
*
等两人告别,再等昸解回到家附近时也已是黄昏,晚霞浮在楼顶,别有一番风味。
女人的求助声响起:“别打别打!我错了……千万别打孩子啊……”
“呜哇!”
昸解耳尖,还没见着是谁就凭音色辨认出了那人是谁。
“让让!让一下!拜托让一下!”
她扒拉开围观的人群拼命往里面挤,果不其然,地上跪坐着的是她们家的邻居,她理应称呼她为婶婶……
“你干什么呢?!”昸解冲举着菜刀的男人吼道,不顾自己的安危直直挡在妇女身前,“第几次了!把刀放下好好说话!”
对方丝毫不讲理,挥着刀就朝昸解劈去。
好在警察在她赶来的时候也到场,才制止了接下来的暴行。
“小解啊……你的肩膀疼吗?流血了都……”妇人心疼地将蜡黄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是我不好……”
昸解安慰似的拍拍老人家的手,“小伤,这些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您没事就好。”
老人家身后的小孩子探头探脑地望着她,嘴巴嘟嘟的,眼泪倒是没有停过。
“人家家里事这女的凑什么热闹真是。”
“你不知道啊,她可是……我数数哈,哎呦,她可是要当四代的!”
“我去!她白日做梦呐?本来二代那家伙的位置就挺危险的了都……”
“可不是嘛,听说……”
“……”
事情告一段落,她邻居一家子都被警察带走去了,原本正打算回去帮忙,却被街上路人的话气得跑去了公园。
干脆一晚上都不回家得了,反正姑姑走了也没人可以管她了。
“叫叫叫,就知道在大街上乱叫,一群傻叉……”昸解暗自嘟囔道,不知不觉间眼眶早已被泪水填满。
人们给予她的从来都不是期望与鼓励,反倒是恶语相向,将谩骂与嘲笑劈头盖脸地扔向她,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孩子?
搞笑。
公园里空空如也,来散心的人已经走光了,她就找了张干净些的座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任凭泪水往下流。
在这儿公园中抬头望见到星空,远比被高楼大厦包围的城市内璀璨明亮,令人沉醉……以至于她什么时候睡着了自己也不晓得。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