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阑瞧着小津的表情似乎有些惋惜,“怎么,你替着他觉不平?”
“不是的。”小津说:“我只是觉得将军一直以来都很孤独。他是个兵痴,一门心思研习兵法和作战,爱兵如子,却从未思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总之叫人揪心。”
苏更阑饮了口甜茶,缓缓的咽下。
小津说:“这一点您和将军倒还挺像的,您满脑子装着做生意和翻案,好像也没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过。”
苏更阑那口茶呛了出来,“咳咳---!”
“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小津笑的以下犯上,“苏先生您别动气,我是想说您和将军真是绝配!您俩就应该志同道合!”
这话弄的苏更阑脸颊臊红,“...快闭嘴吧。”
小津笑够了,又想起刚没聊完的王充大人,“我猜想将军那日去花阁见王大人应该是为了粮草辎重之事。王大人在大司农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有必要拉拢拉拢。”
“噢,我并不好奇。”苏更阑端着高高在上。
“还有还有,”小津观察着先生神色,满肚子坏水荡出来,“当年小将军被说亲的那家姑娘就是大司农家的!”
“...我说了,我并不---”话音止住。
“所以,他和王充见面究竟是商量粮草辎重还是议亲呢?”苏更阑冷笑。
此时忽有一道雄厚低沉的声音自他们假山后面传来,“何事引得你主仆二人相谈甚欢,笑声都传到文房去了。”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之际,血红彩霞浸染头顶的广阔天空。万将军就静静地立在那里,纵然未着戎装,一身威势也极具压迫感。仿佛他只需要站在那,就足够抵御千军万马,足够镇守半壁江山。
苏更阑很显然是个看脸看身材的肤浅之人,他默默地、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带出去够面子。
“诶小津你刚说什么婚约来着?”苏更阑严肃变脸。
小津拄着拐都健步如飞,又双叒叕开启了逃兵之路,“我什么都没说!”
残阳瑰丽而浪漫,晚风清凉而柔软。
苏更阑被侍卫的逃跑姿势逗笑,“你慢着点!”然后回头仰望着迟来的将军,“来啊,一起坐会。”
万尧清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欣然接受了邀请。二人并排席草地而坐。
苏更阑感受着滑过耳畔的凉风,感喟道:“想来全天下只有你这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将军侧目,专注地端详价值连城的美人骨。
“何出此言。”
“边关以外兵荒马乱,内朝权力争斗如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民间贫苦百姓流离失所,商人逐利贪得无厌,官府舞弊敛财毫无人性。”苏更阑轻轻眨眼:“只有你这儿最宁静,最公平。”
“这里让我感到安全。”苏更阑说。
自他第一次被强行掳来将军府那夜,花园小亭里围炉煮茶的安逸感就深深吸引了来自遥远文明且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穿越者。
在这里,他甚至能看到侍女小厮当着将军的面打打闹闹,私下里大家毫无尊卑之分,平等放松地扎灯笼、廊下打盹、比谁喂的鱼儿肥...据说那日煮茶时没吃完的小橘子被下人们分享了,将军瞧见了也没责罚,反而给所有人多赏赐了月银,让他们找到更甜的橘子带回来,更甜的还能领更大的赏。
这是一座大隐隐于市的乌托邦,和他苦心经营的寂声楼一样,硬生生从吃人的世界里夺出一份安稳。
“王瑞今日来找我报恩了。”苏更阑望着远方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他就是那日屁滚尿流在寂声楼前嚷嚷讹诈万两黄金的傻汉子,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了显阳城里颇具名气的学士。”
“他背靠王充王大人,今日一把给我变出万两黄金作为回报,用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这钱财是怎么贪来的。”语气蕴藏了不屑。
“你收了?”将军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
“...你会觉得我很没出息吗?”苏更阑问。
“不会。”
“哦?”
“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人能永远清清白白,就连我也是。”万尧清反问:“你会认为我没出息么?”
“唔...”
“寂声楼定价奇高,只招待达官贵人,是你苏东家为了劫富济贫吧?”
“唔......”
“我的钱财里有三成都不够干净,不如捐给需要它们的人。”万尧清说:“我心甘情愿被你劫富。”
“至于那王瑞是真报恩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发生任何事都有我做你身后的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尽管借我之势去完成自己的志向,不必有后顾之忧。”
心脏忽然跳的很快,缺乏恋爱经验的小苏同学被撩的不能自已,差点就仰头香他一口。但相当理性的本能帮他遏制了这份冲动,扭过头有点支支吾吾:“我困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苏更阑想要起身,但被万尧清忽然拉住了手,“兵器库找到了。”
“那是好事啊。”苏更阑没有挣扎。
“待兵器随粮草运往边关,又是一场艰难的大战要打。”
“...一定要打吗?”
战争意味着流血牺牲,再小的伤亡都意味着有人要死,有家庭要破灭希望。
一瞬间眼前浮现甲胄铮鸣,金戈铁马撞碎朔风,战靴踏破雪沫,冰冷刺骨的绝望感觉侵袭大脑,让苏更阑本能惧怕历史重演。
“要打几年?”
“军机要务,不可说。”
“你也要去?”
“父亲卧榻,无力指挥作战。”
什么意思,这是提前告别?
方才轻松的心情忽然一扫而空,苏更阑被生离死别的悲伤情绪笼罩。他们互相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更阑静了静心,忽而眼睛一亮,想到一个能为他做点贡献的方式。
“你觉得,把寂声楼顺便当做兵器的‘中转站’、当做军机密信的‘邮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