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还是去了。
他以为对方至少会等等。
至少等回到家,再跟他讨个巧。
他们都是恪守规矩的人,待在自己安逸的舒适区,等待有一头脑热的人来撞开他们冰封的距离感。
他会因为对方撞得满头鲜血感到怜悯,但他不会先破开心窗,从自己的舒适区中离开。
只是明烛还是想去看看,看看太阳究竟有多滚烫,太阳光直射到地球表面的时间只需要8分18秒,而人哪怕远隔14960万千米的距离也永远不可能直视太阳。
他想去看看,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再温馨的美梦也有醒来的一天。
时间越久,醒来的时候就越难割舍。
另一边,祝观庭在明烛挂了电话之后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苦涩的滋味从心头慢慢向上延伸,将他整颗跳动的心脏都紧紧包裹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远离所有人,只听见耳膜上犹如钟声鼓声,沉重的咚咚作响,从头到尾,严丝合缝,直到僵硬的舌尖发涩,他才猛地大喘了一口气。
他该怎么办呢?一向算无遗策的祝二少也在这一刻犯了难,他可以制定规则,但是明烛不会遵守,他也不想明烛遵守,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这会儿成了禁锢他本性的枷锁,本就是从小在这个富贵圈子里玩出来的人,他知道的,他玩过的不会比其他人少。
而明烛知道吗?他不知道,偶然落在他指尖上的小鸟不会去思考这处树枝和其他的枝桠有什么不一样,鸟儿就是鸟儿,他们的心中是湛蓝的天空,是他在用那点伪装出来的温柔诱捕鸟儿留下。
拥有一切的君王唯独缺少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鸟。于是他恳求,将自己的身姿放低,他说:留下来吧,留在我荒芜的花园。
事实上,不会有人觉得他的花园荒芜,就像不会有人认为他缺少一只弱小常见的小鸟。
哪怕是连小鸟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祝观庭重新回到灯光下,被他扫视到的人皆高高举杯,为庆祝这位豪门贵子的诞辰,而被打通的二楼上,一群二代倚靠着栏杆,他们互相调侃喝酒,然后发出愉悦的笑声,他们手中的酒杯有些许的酒液会从空中落下,没有人会来说他们的失态,所有人看到也只会夸赞一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而祝观庭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最外面的人意识到什么,他们转头看来,一个一个都站直凝目,一一向他举杯,为寿星高喝。
这才是祝观庭的舒适区,所有人都会供着他,他先是祝家的二少,才是祝观庭。
“祝二,干什么去了,站那边这么久。”他的一个发小开口,给他递过酒,“今天你才是主角,就这么把我们这些客人抛在一边像什么样子,罚你自罚三杯。”
“三杯看不起我们二哥?三十杯。”另外一人接话,“反正有准备套房,谁喝醉了,我们亲自把他抬上去。”
“套房?有套有房,谁还要你们啊。”有人岔岔不平。
于是众人皆笑。
“好胆,祝二这可不是我说的,”蒋意在后面哈哈大笑,“谁这么会挑日子,这会儿还打电话来谈工作?”
祝观庭看着他,于是蒋意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遣散了这群围在这的二代。
祝观庭转头看向楼下,低声开口:“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准备好什么?他该用什么身份向这群眼高于顶的人介绍明烛,说这是他朋友,他们会怎么看明烛,无非觉得就是一个他祝观庭消遣的小玩意儿,偏偏这个小玩意儿还有点姿色,于是这个消遣就带上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他们不会在明烛面前说什么,这是给他祝观庭脸面,但是背后呢?自由的鸟儿刚刚落下就被困到了谣言的笼子中,他还没有展翅,在别人口中就早被剪了飞羽,沦为砧板上即将被剖开胸腹的脔雀。
“你他……”蒋意骂了句,“怎么,你来真的啊?”就连他都认为祝观庭就是玩玩。
于是祝观庭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要不我跟他去私奔吧。”
但他也只是开玩笑,他最后还是联系了姗姗来迟的赵启,让对方在外面等一下。
明烛过来的时候,雪下的有点大,他的发丝上带着风雪,细密的睫毛被雪花遮盖,他抬眼,看到站在门边当门皇的赵启。
于是明烛向他点了点头,赵启皱着眉:“走过来的?”他向一旁的侍从要了毛巾,向明烛递来。
“羽毛不防水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薄唇吐出一个名字:“小鸟。”
明烛看着他,赵二少拿着跟雪茄,穿着厚重的呢绒大衣,深色的衣物泛着身后微弱的光,身姿挺拔英俊的男人整个人逆着光,叫人看不清神色。男人慢慢走进,面容也越发清晰,他错开明烛过来接毛巾的手,走近半步微微低头亲昵的上手,半搂似的将人揽进怀里,他问:“害怕吗,要不要牵我的手?”
明烛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然后那个影子微微弯起眼,应了一声:“好啊。”
那件看不出牌子却也知道做工不菲的呢大衣就这么套在了明烛的肩上。
一楼是接待楼,没有宾客,只是电梯向上,这座由黄金铸成的高塔才逐渐在明烛眼前展现。
明明被打通成一处的大厅光是吊顶就有三层楼高,两侧的旋转楼梯用着洁白的大理石,上面铺设着柔软的短羊毛。悠扬的琴声夹杂着舒缓的各种乐器,乐团在大厅的角落忘我的演奏着。
纸醉金迷之中,连交谈都显得小声,一眼望去皆是衣装革履的绅士,陪伴他们身旁的女士穿着精美的晚礼服,姣好的面容和耳畔昂贵的珠宝交相辉映,在一层楼高的流苏吊灯下,光鲜亮丽的聚会中所有人都烨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