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经年跑出两步想拦住沈寂云,她凭空挥出两道金弧,打退叶经年。舒易水上前稳住他身形,道:“叶公子稍安勿躁,段姑娘既已是仙尊的弟子,仙尊自然不会做出有伤段姑娘的事。”
邝诩也欲追上前,立马察觉到邝嘉投递的眼刀子,他厉声问:“你与玄华宗那女弟子很熟?”邝潮不可置否的点头,对上那嘉的愈发凌厉的眼神后,摇头摆手,慌忙解释道:“也不太熟,我们不认识,我就是方才知道她是玄华宗的人!”
段实然惊魂未定,眼前天旋地转,又回到冷月峰的厢房里。她被沈寂云“噗通”丢在榻上,人刚沾被,衣服立马被掀开,沈寂云把这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段寞然下意识把自己蜗藏进被褥里,沈寂云不耐烦,连被子一道甩出去。冷言冷语道:“趴好,上药!“”
段寞然实在担心她会生出点其他想法来,一面战战兢兢提防沈寂云,一面咬牙力扛伤口刺激产生的疼痛。
“转过去。”沈寂云没好气儿道,段寞然默不吭声,老实巴交不再挣扎。
倒是挺能抗。沈寂云心道,血淋淋的口子从肩胛骨下端开到腰推,左肩又生生挨了长青宽剑,还真是……挺能抗揍的。
“师尊的想必药物贵重,就别浪费在弟子身上。”段寞然起身欲推阻她的动作,沈寂云岿然不动,沉寂片刻后段寞然妥协趴下。
沈寂云:“为师的意思是,再贵重的药物能用在你身才算物有所值。”
段寞然心中生出“啊”的疑问:沈寂云是在解释?
段寞然几番张口又闭嘴,最终欲言又止,歇了要解释的念头。沈寂云兀自上药,段寞然兀自浮想联翩。
装的叭,这么一套下来,我看你累不累。段寞然咬紧被缛,冷汗淋漓仍不忘咒骂沈寂云:人皮套禽兽,沈寂云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迟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泄我心头之愤。
段寞然不知何时疼昏过去,沈寂云孤身在她跟前,烛光摇曳,她的影子在暗黄的光照下摆动渐渐脱离控制,变作空有声音的残躯。
它紧贴沈寂云的后背,犹如水蛇般灵巧在她身上攒动。它学着段寞然的声音,萦绕在沈寂云的耳畔:“仙尊,仙尊不看看我么?”
沈寂云紧盯榻上之人,双目空洞嗔红,俨然堕入魔障:无数黑雾自她脚跟下盘旋而起,乎整的地砖遽然为无边血海业火取代,方圆百里无一处沟壑之地。
贪欲无穷的鬼魂在血海间嘶喊,人皮淌在她脚下的血海间,分毫不动,它们防着沈寂云、惧着沈寂云,无一胆敢上前冒犯。
影魅空灵嬉笑,纠缠在沈寂云周遭,不断挑唆沈寂云睁眼看它,无数次摸仿段寞然的声音:“仙尊,仙尊睁眼看看我,我是仙尊心心念念的寞然,仙尊不看我,如何得知我不像、不是你的寞然?”
“本座不听、不看也知道,你不是她。”沈寂云闭目不睁,不动如山。可影魅并不懈怠:“仙尊守着他人之妻,为旁人按前马后好不感动。可仙尊为何不想想自己,你也是这凡间俗人,何苦委曲求全误了自己?”
“......”沈寂云抿唇不语,血海鬼魂尽数盯着她,它们忽近忽远,但见沈寂云如何都不反应。
影魅缠上去,血海鬼魂一并蜂拥而至,眼看就可以近沈寂云身,周遭空气骤变,业火滚滚直冲云霄,焰火卷曲向两端散去,诸般火浪极度扭曲,随着血色弧度层层推开,鬼魂凄厉尖叫,纷纷狰狞逃脱。
“仙尊有什么可气的?”影魅缠子她身,残影虚晃过她眼前,“她迟早做别人妻,此后便与仙尊毫无瓜葛,你要如何见她、如何护她?仙尊只愿守她数十载,慷他人之慨,空为他人做嫁衣?”
沈寂云呼吸深重,黑云压顶而至,脚下血海翻滚不止,“轰隆”巨响候忽断层裂开,一时间天塌地陷,地动山摇,巨石妙瀑、生烟滚滚。
“给本座滚!”沈寂云声如洪钟,震荡血海间,声浪所过之处巨石轰碎,业火忽灭复又直起云霄,影魅亦不能避开,她倒在血海间,鬼魂人皮在她身下,叫她避之不及!
万鬼撕咬,血海吞身一一是这般的痛!
就在沈寂云驻足在无边业火,雪白的衣袍掉进铺满人皮的血海时,段寞然凝望她的侧脸:利落的轮廓,散乱的头发,猩红的眼睛。
她突然看过来,周遭的空气陡然凝聚成利剑,几乎刺穿她的眼球。段寞然连连后退,紧贴身后的巨石。
她低头深深凝视脚下,翻滚的血海,哀嚎的人皮,挣扎逃出的鬼魂,皆不在她眼底。
良久,沈寂云动了。
她要弯曲挺拔的脊背,藏匿在袖子里的手露出来,她不断弯腰,手指渐渐伸向血海。直到她的手指沾染到丝毫的血水,鬼现争先恐后扑上来,撕咬她素白的手,爬满她的身体,撕开她、咬碎她!
她不管不顾,手指探向血海深处,直到她的手掌、手腕通通淹没进血海里,此刻,她已被无数恶鬼咬住。
她直起腰背,血水顺着她的手淌向手皱。她捞出一副人皮一一面目全非的人皮,那简直就是蹂躏在柴房的油抹布,泡过血水后的样子。
可她望着人皮,无比温柔。
“沈、沈寂云!“段寞然声线颤抖的喊她名字。她回过头看向段寞然,只有一只眼睛、猩红到没有眼白的眼睛没有被撕咬,那只眼睛正盯着她!
段寞然惊骇,一声鬼魂嚎叫后,扎进沈寂云另一只眼睛。段寞然退开两步,又下意识冲上前想拽沈寂云。
她的眼睛无比清晰映照沈寂云,她的手也很快就要抓住沈寂云,快了、快了一—一切夏然而止。
段寞然候忽撞破眼前景象,置身于水雾缭绕的潭水里,惊吓醒来。月色在荡漾着连漪水面断断续续,趴在她眼前。
冷月清晖下,藏匿在潭水间的铁链泛出寒光。
含月潭!
我怎么会在含月潭!
段寞然面色惊恐,她背后的温度与冷泉水温截然不同:素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左颈后的黑痣,她在耳边喘息,她的舌尖纠缠着泛红的耳垂。
——沈寂云,又是沈寂云!
段寞然猛地推开她,在水里踉跄两步后跌倒水中。震荡的潭水淹没她的眼睛,沈寂云坐在岸边无声的凝视她。
她无数遍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三分痛恨七分畏惧:沈寂云、沈寂云……
段寞然从恍惚中惊醒,她心有余悸,连环梦境如鲠在喉,只得深深呼气平缓不适。
段寞然无力瘫倒,卧榻失神,双目空洞紧盯地砖铺排的天光:是睡着了吗,沈寂云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没印象?
隔壁,沈寂云撞门而入,哐当合上木门倚框跪下。一双手捂着脸,肩膀如蝴蝶振翅般颤抖,传出低低的呜咽:差一点、差一点又要害了寞然……
如今她的心魔已经能影响到身边人,再不设法控制,只怕悲剧又会重演。
榻上的段寞然酣然入睡,朦胧月色笼罩她的眉眼,又将她拖进飘忽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