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邝诩的话一点设错,沈寂云堕魔,一身气海灵力不稳固,她自然不可能同往常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况她将囹圄剑封在段寞然身边,没有本相剑胜算更低一筹。
可就算沈寂云死了,对段寞然而言也没什么,她活着这辈子本来就是盼着沈寂云死的,就算弄死她的人手段不光彩,可赢了就是赢了。
那玄华宗会有人去给她收尸吗?
段寞然忍不住疑问: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听到过纪桑结他们的消息,难不成真的只有沈寂云孤身赴天师府?
“只不过从江南一事后,沈寂云的那徒弟始终没有露面,才真是奇怪。”邝嘉折扇抵在下唇,不由得思考:瞧她们爱恨纠葛的情深模样,又不似作假,沈寂云大费周章将段寞然收在身边,如今她出事,段寞然竟然坐的住。
“谁知道呢,那是人家的事,哥你最近倒是管的挺宽,”邝诩没心没肺,“你从前可是很忌讳玄华宗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懂什么。”邝嘉敲他一脑袋,嘱咐他早些休息便离开。
邝嘉彻底走远,段寞然才从暗格里爬出来。
其实到如今,仙门百家大多凋敝,即便强如玄华宗有两大能人坐镇,也只仅有这两位长老,而位列三宗四族最未尾的岚阅宗,占有最大的宗门,真正的长老也不过三位,除了已经确定死的邝渊,就剩两个,都是半吊子结丹后期,动起手来还未必赢得过邝嘉。
绕过庭院廊中,邝嘉踩着朦胧月色、昏暗烛火走回去。推门入室,烛火瞬间将房间照得敞亮。他却一步未动。
透明的银丝沿着门悬挂在最合适的位置——他脖子的正前方。这个人必定十分熟悉他,否则不会将应置拿捏的恰到好处。
邝嘉取下银丝,表面粘着暗红凝固的血液:不是新鲜血!
要么这个人利用银丝杀过人,现在欲杀他;要么就是半路捡到被人杀过人后落下的银丝,特意提醒他。
后者的意图太过明显:循着银丝,邝嘉扯下一块布料。
“沈寂云会死吗?”段寞然坐在邝诩后边,突然问道,“听你哥的意思,她肯定不会出事?”
“我怎么知道,何况她把你害成那个鬼样子,就算她死了对你而言未尝不是好事。”邝诩吃糕点的动作一滞:噎住了,靠!
他连忙灌一壶水,一张脸通红。抽神回头看没有反应的段寞然,她正对着木地板失神。
“我知道她是你师尊,往好了说她对你确实有师徒情分,你觉得沈寂云就这么死了肯定会不好受,也很正常。反正我不喜欢沈寂云,就这么简单。”
不喜欢沈寂云?这句话很自然让段寞然联想到刚才邝嘉的话——“很多人不是认为沈寂云会死,而是觉得沈寂云该死。”
邝诩上前准备安抚段寞然,她却倏地站起来:“我今夜就要离开这儿,我要去天师府!”
“去天师府,你疯了!”邝诩第一时间反驳她的想法。
“不对,是你恰好提醒了我,”段寞然拔出囹圄剑抵在他的脖颈上,“沈寂云不能死,我与她是个人恩怨,可沈寂云的生死会牵扯太多利益纠葛,我不敢保证这当中会不会存在岚阅宗的插足,但是我今夜必须借你一条命下山,如果我能从天师府回来,算我欠你的。”
段寞然杀心未起,但是不留行剑猛然卷住千重剑意杀向段寞然。
“你哪都不能去!”邝诩突然执意留住段寞然的心思,让她一惊。可她顾不上太多,囹圄剑对峙邝诩的不留行剑,虽占上风,但段寞然不欲拖延时间,她要立刻下山!
段寞然二话不说,抄起囹圄剑与他缠斗,房间顿时乱成一团。囹圄剑绕在段寞然手心,借力打力,将不留行弹出去。
寒光乍现,冷刃已架颈前。
“豁啦”的刺耳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异常响亮,将刀剑相向的局面打破,银丝以极其渺小的声音穿破空气,若非囹圄剑警觉,一剑挡开银丝,那银丝一头只怕会扎穿段寞然的左肩。
木板露出一道缝隙,将暗道暴露出来,两人同时惊诧。
居然会牵动邝诩的房间!段寞然万万设想到:她将最明显的银丝布置在邝嘉房间,故意将银丝的方向指向岚阅宗宗主房间,吸引邝嘉注意。
段寞然熟悉岚阅宗的布局,但是短时间里她来不及再将银丝牵至邝渊那儿,而且以银丝的存在,一不小心划伤,简直不要太容易被发现。所以指向邝嘉肯定银丝来自邝渊需要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布料。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暗示。
岚阅宗不差钱,在岚阅宗校服就有所体现,而宗主的布料更是昂贵。不过段寞然也没有时间跑去邝渊那儿取一块布料,她就地取材,用了一件邝诩与邝渊同种布料的衣角,沾血伪造。
段寞然本意只是提示邝嘉,方便邝嘉顺藤摸瓜觉察邝渊的死,可意外在牵连邝渊的银丝与藏在地下的叶颂今捆绑在一起,甚至在段寞然设注意的地方,银丝还被牵扯进邝诩的房间。
这一下,就将所有都暴露出来了。
既能利用邝渊、叶颂今的尸体,又能将傀儡术同时捆绑连接在三个不同方位的地方,此人本事通天,定也有所图谋。
何况打通暗道本身工程巨大,他既要提前打通暗道,更要提前布置叶颂今的死,才能设下这么个天罗地网。段寞然很难不相信有人和她一样,有全知视角。
更难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是邝诩的房间?因为他脑筋简单好控制?
根本没必要,甚至暗道本身都没有打通的必要。这将问题引向另一个方向,或许邝诩有问题。
段寞然目光投向前方开路的邝诩,他举着蜡烛,眼睛长在后脑勺似的,自己给自己绊了一下。
段寞然目光沉下去,无声跟在邝诩身后。
*
前方,重重纱帷之下,躺在铜镜阵法中央的人面色惨白,颧骨突出,一眼便知死了有些年头。
邝嘉步步靠近,却越发迟疑,试探着叫出“宗主”之后却无人回应。他脚步越发迟疑,呼吸紊乱,犹豫不前。片刻停顿后,掀开纱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