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身边似乎就没有过什么正常人。
然而,这种没有正常人的不正常现象却没人感到奇怪,因为所有人都不正常,所以不正常反而成了正常。
以上,我并不是在练贯口,而是正在对自己的人生进行高度凝练的总结。
——我不正常。
模糊女人的形象正逐渐清晰,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向我走近,面容清冷,没有笑意,她有极好看的乌发,半散半束,发梢随步伐轻晃,下一刻几乎可以扫在我的脸侧。
我下意识后退,双手举起挡在面前,我不敢看她,在平铺交叠的手掌之后死死闭着眼。
差不多是吼了出来:“……离我远点!”
我缩成一团想飘走,可她似乎也是我的魂魄变出来的,亦步亦趋,始终追着我混乱的足迹。我捂着头,带着明显的哭腔:“……你离我远点,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她一顿。
这一下的停顿给了我缓冲的机会,我顾不得其他,逃命般飘到了傅岐的背后。
“傅岐……”我抵着他瘦出弧度的脊梁,“救救我吧。”说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我向着脆弱至极的傅岐说“救救我”。
我不敢乱看四周,把视线全都归拢到傅岐的身上。而傅岐揉了揉眼睛,就这么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许是傅岐真的能保护我,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抬头时,那个人竟然不在了。我长出一口气,晃晃头,“我暂时不想想起你,可别来了。”
她的消失让我紧绷的神经不至于断掉,我稍许放松,瘫坐床上,后背依靠着傅岐的背。
我说:“傅岐,我想起来一点事,我知道你听不见,但我想说。”
那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
*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充斥着我小面包的香甜气息,第二次见面满是巧合下的不期而遇,那第三次见面,大概就是我费尽心思得来的重逢。
二十一岁,大三,中文系,性别男,爱好男,没有职业规划。
我同往常一样走在校园,树影郁郁葱葱,阴影打在我的脸上,时明时亮。路过拍毕业照的学姐,她们招手让我过去,说是毕业一定要和系草留念一张。我看着她们的笑容明媚动人,也凑上去,拍了一张。
手里捧着的拍立得小相片还是一团漆黑,我好奇地打量它,身旁的学姐拍拍我的肩膀,问说:“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摇了摇头:“没有。”
另一个学姐笑道:“别听闻俞瞎谦虚,他保研没问题的。”
“也是,闻大文豪,都抢着要呢”,学姐示意我把照片拎起来晃晃,果然,人像慢慢从漆黑中钻了出来,“你发表的那几篇文章都入选了文学类国家级期刊,稿费不算多,但影响好,咱们老师提起来都是一脸的骄傲,闻俞,你真的不考虑往作家上发展吗?如果你考虑,咱们那位大牛教授一定十分乐意收你的。“
和几位学姐都算相熟,听她说完,我夸张地笑了起来:“几位姐姐太抬举了,我算个什么好东西嘛,还抢着要!毕业啊,能找个稳定工作养家就行,别的真都无所谓。”
想了想,我补充道:“最好早九晚五双休……唔,还要有五险一金。”
“年纪轻轻的,怎么光想着五险一金”,学姐乐了起来,温柔的面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我还是要去更大的城市闯闯的,闯出自己的天地,然后挣钱买一栋小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住。”
我钦羡道:“你一定可以的。”
学姐将学士帽取下,捋顺有些勾结的穗子,“嗯,我会努力的……不过,小闻俞,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毕业照上的学士服领子是粉色,那你大概率只会三千月薪’。”
“……”,我无奈,“国家最低标准都2000多呢,咱好歹也是top10大学毕业生,怎么自暴自弃的。”
学姐们都笑了,她们站在一起,彼此说笑,风吹过衣摆,连发丝儿都懂事地不乱跑。我看着她们实在好看,便借过来拍立得,给她们继续拍了几张。
学姐们看着照片还挺满意,不吝啬的夸奖我,而我正偷偷地把拍坏的第一张揉成团,藏进了兜里。
我说:“祝姐姐们毕业快乐,云程发轫、大展宏图。”
学姐说:“也祝你天天快乐,找到自己的人生。”
我向她们挥挥手,正要走。
学姐又喊住了我,我带着疑惑回头,看见她们满是揶揄的表情。
“忘了问,小闻俞,你刚刚说‘养家’,养的谁的家?说,是不是有情况了?”学姐的语气都是调侃:“咱们中文系全靠闻大帅哥一张好脸撑着,年年文艺晚会才不至于让别的学院比下去,啧,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福气,能把闻帅哥收入囊中?”
我尴尬的脸红一片:“姐!亲姐!别起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