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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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办公室静谧的落针可闻,一时间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喉咙,等待沈瑶瑶赶过来的一个小时显得无比漫长。
夜渐浓,风逐起,傅岐双眼开始浮出清晰的血丝,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下含了水意,鼻尖微微发红。
门外有些窸窣犹豫的敲门声只持续了两秒,第三秒后傅岐已然亲手打开了门。他等不了别人再去替他开门了。
沈瑶瑶瘦削的脸颊出现在门边,耳边碎发被门带起的风轻轻刮过,她和傅岐对视,两个人都哭了。
沈瑶瑶埋在掌心里,不肯再抬头,傅岐的眼泪一滴滴往下砸,许久之后,变调的质问终于出口:“瑶瑶,小俞死了……你怎么能帮他瞒我……怎么能啊?我给你打电话你还骂他,你知不知道小俞听到他该有多难过,瑶瑶……”
傅岐扶在门框的手一点点滑落,肩膀低垂,整个人像是要陷进地板里。“我活不下去了”,傅岐声音异常低,“真相告诉我,让我跳下去的时候轻松些。”
沈瑶瑶一巴掌高高抬起,我以为她要打傅岐,几乎是惊呼着拦在傅岐身前。可我预想中穿过我身体的纤细手臂并没有出现,“啪”声响后沈瑶瑶脸颊偏向一边,巴掌印紧随浮起,泛着红,泛着清晰的血丝。
沈瑶瑶的手又扬了起来,傅岐没有一点血丝的嘴唇紧紧抿起,他伸手拦她,但瑶瑶铁了心的,手劲大的让傅岐手指尖都泛起白。
“够了!”傅岐喉咙发哑,吼出来的声音嘲哳至极:“够了——”
“够?不够!”沈瑶瑶毫不在意脸上的指印,温婉清和的声音尖锐、暴利,带着很清楚的崩溃:“傅岐,你以为我甘心情愿吗?!你以为我就不后悔吗?你以为我就想活吗?!”
“小俞死了,拿命换的!”
沈瑶瑶无意识重复着,“他死了,你们都能为他哭,我不能,我还要骂他,狠狠骂他,当着你的面骂他,把他骂进土里泥里,骂进地底下,让你嫌恶他、恨他……让你这辈子一提到他就恶心!也让你…能继续好好活着。”
沈瑶瑶的呜咽压抑不住,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重重擦着眼睛,手背上攒不下的泪珠成滚往地上掉。
“沈小姐,进办公室来说吧。”苏薇薇将纸巾叠好递过去,“……慢慢说,谁也别着急。”
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安保离开后,整个楼层都被清空,是一整片望不见头的空旷和安静,唯一有的回声是他们对着掉眼泪的发泄。
苏薇薇关上门,突然变出瓶凉透了的果汁,裹着丝巾,轻轻压在沈瑶瑶脸颊:“冰下,消消肿,一会说话渴了还能喝。”
沈瑶瑶见到苏薇薇很是惊喜,她脸上抵着果汁,还是紧紧拥抱住:“苏秘书!薇薇姐!好久不见!…你怎么叫我沈小姐,我都没反应过来是你!”
她眼泪还挂着,笑一会,又撇嘴想哭:“薇薇姐,你别跟我见外。”
苏薇薇叹气:“瑶瑶,总是你跟我见外,我还以为你是瞧不上我。”
“怎么这么想——”
“那小闻的事,为什么半点都不告诉我?”
苏薇薇勾起手指抹她的眼尾,声音也难得的抖:“我跟小闻说,谁欺负他我灭了谁……现在他死了,我连灭谁都不知道,瑶瑶,你平常也不看书的吗?”
“书里面,哪个群像不打团?哪个团伙不配合?单带就是傻送,一个接一个,难道葫芦娃救爷爷很好玩吗?”
“不是这样的!”
沈瑶瑶想辩解,苏薇薇终于不“见外”地打断她:“那请你说说,小闻身上到底背了什么事?他怎么就——”
“死在我面前了。”
傅岐整个人都在颤抖,从指尖到眉头,止不住揉、停不下蹙,没有血色的唇峰翕张几下,我明白,他是在强迫自己说出更多的话。
“小俞……终于肯来找我,我却要面子不肯见他,我甚至知道他就在门口等,还会在躲在拐角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哭,他照在监控里的眼睛总是红的、肿的……可我就当不知道,我想惩罚他,我想让他后悔不要我,我想让他再多哄哄我……我当时想,小俞再来找我一次,就一次,我就原谅他,我什么都原谅他,我们重归于好,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那天,小俞来了。”
傅岐情绪不好起来,暴躁的掐起手背皮肉,指甲一点点陷进去,血迹一汩汩翻上来。
“他和往常一样,那种卑微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让他进来。我心里高兴,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我那一刻才明白喜极而泣不是个夸张的修辞——但我不能让小俞看见我哭,那样没面子,我去洗脸,跑出来开门,开门时紧张的手都在抖。”
嗡——咔哒,尖端繁复的门锁发出大提琴般的低鸣。
当初明显的水渍和如今眼下的泪痕在记忆深处交叠,一个似笑非笑立于宽厚冰冷的门后,我心惊胆战,一个苍白茫然映在即将崩溃的心门外,我心垣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