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上的亏欠,刑少奇可以清算,通过官司、手段,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但是情感上的伤害无法磨灭,刑少奇也做不到释怀。
他能毫无波澜地对待前任,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原谅那些过往。
“味道变了也正常。”刑少奇说。
“什么都会变的。”
就像当年他以为自己会和邵阎做一辈子的搭档,但组合最终解散。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和邵阎永远在一起,但秦然这个朋友如鬼魅时时坠在他们中间。
当年邵阎还说过“分手后就不能去挽回。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更何况既然那么放不下,为什么还要分手?”
你看现在,不还是变了。
水液沸腾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是邵阎的助理。
刑少奇开门时很谨慎,用猫眼看了,又挂上锁,只露出能过一只手臂的缝。
助理递进来茶叶,没接到,助理就收回了手。
刑少奇挑了挑眉。
助理站在门外,语气恭敬:“邢先生。”
他说:“邢先生,让我进去泡茶吧。你知道的,邵总脾气不好,手艺不行的茶水,他不喝的。”
顿了顿:“噢,邢先生可能不知道,毕竟邵总……没喝过你泡的茶。”
门缝太小了,只能看到一点室内的边角,看不见来拿东西的人。
助理接到的电话里,只说让他送茶叶到刑少奇房间。
而邵阎有洁癖,平时都不住酒店。哪怕住,也要打扫半天才会进去,更不会进别人的房间。
门内没有回应。
助理的语气还是很恭敬:“刑少奇,何必这样不要脸?你们分手这么多年,还要借着邵总的地位给你贴金。当年秦然都没你这么骄纵。”
“更何况秦然和邵总从小一起长大,你又算什么呢?”
砰——!
门忽然晃动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狠狠踢了一脚。
助理声音平静地:“这么多年了,你脾气还是这么差。刑少奇,这都是穷人的毛病。你得改。秦然就不会这样。”
门突然打开。
助理原先还有些嘲讽的脸色,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邵阎站在助理面前,面色阴沉,握着门把手,望向助理。
刑少奇站在他身边,欣赏这出意外的好戏。
邵阎一字一顿,声音低哑,在助理惶恐的脸色面前,说。
“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没听任何解释,也没有耐心去管缘由,拿过了茶叶,关上门。
只顿了下,看着刑少奇说:“……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刑少奇看热闹:“噢,我以为还没结束呢。他骂我骂得可比十年前文雅多了。”
“……”邵阎脸色一变,“十年前,他敢骂你?”
刑少奇惊讶道:“你那群朋友都骂过吧。你不知道?”
邵阎哽了下:“……我不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不可能——”
“告诉你,你又不会和秦然绝交。”刑少奇平静地说,“而且,他们没说错。你们一起长大,是我横插一脚。”
邵阎握着茶盒的手猛地用力。
“我们是……”他卡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因为刑少奇看着他,问:“况且,你会相信我的话,觉得是你朋友在针对我。而不是我无理取闹吗?”
邵阎沉默了。
沸水冲进茶杯,合上盖,沸腾的水液在邵阎手中好像不存在温度。
他泡茶的姿势很标准,赏心悦目。刑少奇知道他来自书香世家,从小学习,也没想和他抢活干。
只是没想到撞上一出好戏,导致本来就尴尬的氛围更凝重了。
邵阎默了半天,撇茶沫时,开口解释:“他平时在我面前不这么说。”
“他说,他很敬佩你。从练习生的时候,就跟着你练习,他很怀念和你做队友的日子……”
助理是两人在练习生时期的同辈。
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邵阎不会让这个早被淘汰的大龄练习生成为助理。他偶尔会和助理讨论刑少奇,两个人共同回忆当年的往事,通过回忆描摹刑少奇的脸。
刑少奇忽然笑了一声:“我没有队友。”
他看向邵阎:“你忘了吗?秦然抢了我的出道位,和我朝夕相处、一起练习的……都是秦然的队友。”
啪——!
邵阎没拿稳,茶杯猛地砸下去,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刑少奇望望茶杯,又看看邵阎,觉得很搞笑。
有些人还真是奇怪。做事的时候不留情面,等到别人提起,就好像突然知道了是非对错,礼义廉耻,突然就能感受到愧疚和羞耻。
莫非是掩耳盗铃,觉得没被发现,自己做的就不算错事?
邵阎深呼吸了几次,在快要凝滞的空气中,冒出来一句:“抱歉。”
他重新泡了茶。
刑少奇忽然觉得很无趣。本来看邵阎吃瘪,也不觉得多有意思,只是看这些讨厌的家伙哑口无言,也有几分愉快。
他不否认这其中夹杂着一丝痛快。
只是在听到邵阎道歉时,他感到那点痛快也灰飞烟灭了。
当时邵阎帮秦然抢出道位时,没给刑少奇道歉。
刑少奇把八卦小报上,写着‘邵阎和秦然私密约会’的新闻给邵阎看时,他没有道歉。
现在没拿稳茶杯,倒是道歉了。
原来这样的小事就能听到邵阎的抱歉。那刑少奇当年痛苦了那么久,为什么至今没能得到一句对不起?
随着茶杯一起递过来的,是邵阎的卡。
黑色的卡片递过来,邵阎好像连语气都变得有力。
好像他依靠着卡里的钱,终于找到了在刑少奇面前的一丝高尚地位。用着金钱弥补掉过去的伤痕,如果刑少奇此时真的缺钱,就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有机会说出那句“我可以补偿”。
可惜刑少奇不缺。所以也偿还不了。
况且这是偿还吗?刑少奇想,偿还是被弥补失去的东西,不是被恩情裹挟着被迫说出原谅。
“我调整了额度,你随便使用。”邵阎说,“要是缺钱,我可以给。”
有点可笑。刑少奇想,他看着邵阎的脸,这个人一直以来的沉默、哑口无言,都因为这样一张卡片烟消云散。
他觉得能帮到刑少奇,于是自己曾经的伤害就有了机会被重新修补。
“……我不缺钱。”刑少奇说。
刑少奇难得有些庆幸。
如果他因为陷入困境,只能接受加害者帮助,最后被迫说出原谅。
那他会后悔。
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不能自己挣扎逃出泥潭,反而要借着垃圾才能脱身。
“那……”邵阎声音轻了下去,他问,“你是真的,想要和某个人,复合?”
说话的时候,他望着刑少奇。
邵阎的眸色很浅,近似蜂蜜,“……你原谅了?”
语气里隐含期待。
刑少奇拿着茶杯,“原谅在某种意义上,是懦夫掩盖无能的借口。”
“我不是懦夫,也不无能,所以我不会原谅,只会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