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腿伤未愈的少年垂头,在心底重复。
遗照共有五张,容颜惊世的传奇影后位居中间,笑容明媚张扬,好像随时会从灰白的相纸上脱出,款款而来。
鹿野夫妇的遗相挂在她的左侧,另一边也是鹿野傲一十分熟悉的人。
羽生斐务、鹤见慎吾。
被杀者与杀人凶手同墙而立。
因为他们死于相近的时间、相同的原因。
很快到了黄昏的时候,穿黑色羽织的日本老者从庄园的后园里过来,说:“墓葬地已经准备好了。”
乌城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座古老的庄园曾是上世纪初乌丸莲耶的居所,他在此生活多年。纵然庄园已经闲置,也成为了他后裔中部分精英的埋骨地。
清酒问:“您要去墓园更深处看看吗,现在可以让仆人们多备一束花。”
这里同样埋葬着上一任冰酒,乌城昇。过去的十二年里,他的女儿除了父亲的葬礼,不曾踏足那片土地。
“不必,我还会有再回来的时候。”
吊唁来宾的长龙走到了末尾,排在后面的是几个重量级的人物。乌城曦等他们回去后问:“谁有异心?”
清酒呵呵一笑,躬身说:“先生相信您自有判断。”
牧师完成了祷告。
没人有心思为亡故者做个生平总结,再声情并茂地抒发哀思,葬礼的仪式直接走到了最重要的环节。
会场通往后园的门开启,暖气立即没了用处。雨丝斜幕,冬季的寒风呼啸着刮过每个人的肩头。
衣着肃穆的抬棺人入场,在满场的黑色里并不显得突出。
不论身份高低,会场内的所有人都从座椅上起身,默默垂首——他们只能等在这里,乌丸宅邸的其他场所是不会对外人开放的。
至亲父母的棺材被走时,鹿野傲一不受控制得往前迈步,直到棕发人颦眉,让他放慢速度。
清酒走在最前,为抬棺人的队伍引路。乌城曦抬手,拒绝了要为她和鹿野傲一撑伞的庄园仆从,紧随其后地步入变大的雨势里。
顺着高耸林木间的小路,他们逐渐远离了会场。
鹿野傲一走在她身侧,忽而低声问:“那个穿黑羽织的人是谁?”
乌城曦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无人敢轻易探究乌丸家臣的相关信息,更何况身为遗孤的少年出现在此,只是为了展现“冰酒”微薄的仁慈。
但既然鹿野傲一敢问,她就会回答:“她是那个人最信赖的贴身随从之一,你如果有心……可以关注故乡的余音。”
话不多时,行至终点。
乌黑的天幕下,依林而建的无边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座雕工精美的方形石碑。许多石碑的边缘风华磨损,有些旧了,望着便让人发冷。
乌城曦的视线一直触及到墓园边缘,才如展翅的蝴蝶收回。近处依旧是坟茔,在棕色土地上挖下方正的深坑,同样竖着墓碑,静待落成。
抬棺人开始了工作,主家只需静静地等待。
等表盘上的分秒走过,等时间不再回头,掀起墓地主人落定的尘埃。
落棺填土不需多少功夫,乌城曦和鹿野傲一分开,站去了最靠近墓园核心的位置。
在最后一铲土将地面抚平时,她轻轻扔出手捧的白色花束。
新鲜至极的花瓣也已经被雨水彻底沾湿了。它不久前才从某处土地上离开,又落回到土中去,而接纳它长存的事物不会在意所谓的脏污。
“愿莎朗小姐安息。”清酒遥遥叹了一声。
乌城曦没回头,也没质疑他的话。
贝尔摩德大概的确是死了。在那个日本风浪滔天的夜晚,赤井秀一同步赌上了他身为顶尖特工的毕生技能。
狙击手并未亲眼确认千面魔女是否咽气,但乌城曦认为那具尸体上没什么异常。
最后一点暮色消散。抬棺人和清酒渐行渐远,乌城曦想起什么,侧身看向依旧端立的日本少年。
此后的日子会很忙乱,所以她趁着闲暇叮嘱说:“记住每一张脸。”
鹿野傲一带着愕然抬头,没发觉自己的身躯在更剧烈地发抖。
棕发女人眨了眨那双绿眼睛,脚步轻盈地走回荒林,铺天盖地打下的雨珠似乎没有影响她分毫。
此间皆是恶徒,百面千相,私欲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