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建议你在明知有害的爱好上好奇心过剩,”雷古勒斯故意拉长语调,又忍耐着整好她斗篷没翻出的领子,“虽然公寓里到处都是——”
“我知道我知道,”杰西卡跑到他身后把他推进她早就定好位置的餐厅,“你只是不想把它们放在你家,至少你父亲的手伸不到你的公寓里。”
杰西卡从男朋友那听过好几次布莱克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的情况,它似乎优先效忠于他的母亲,随后才是奥赖恩先生和雷古勒斯自己。虽然他们早成了成年人,但在长辈眼皮底下行动还是天然有所限制。英国正式迈入冬季时她跟雷古勒斯拜访了他的祖父祖母,他们住在布莱克菲尔德乡下的庄园里,阿克图勒斯.布莱克在卧室养病,但梅拉尼娅亲切地招待了他们。她是个很和蔼的老妇人,让家养小精灵准备的茶点也相当棒,只是记忆力稍微有点退化。杰西卡陪着梅拉尼娅欣赏了窗外的飘雪,也用了几小时的时间聆听她讲述自己还姓麦克米兰时的故事——她总控制不住地想起菲尼克斯曾经的女朋友,毕竟她们的名字都一样。
雷古勒斯全程在梅拉尼娅面前表现得十分懂事,甚至有意收敛了那股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讥讽。杰西卡不是第一次看他显露出恭敬的态度,除了真心尊重外,随着阅历增长,示弱与等待变得更有价值。他学会了向人先低头,再等待时机收取更丰厚的回报。回神后的杰西卡施了个守护神咒和几个安定咒语,并立马询问奥赖恩要不要休息。他拒绝喝圣芒戈熬制的新药,但咳嗽变得更加严重。他已经不如他的孩子们强壮,按治疗师们的判断,要不了几年,他就会作为画像活着。
这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祖父,从她记事起他就孤零零的,跟孩子们也并不亲密。她过去很爱黏着他,因为他就算再沉默也不会赶她走,但如今他的面孔已经模糊了,杰西卡.米勒蹙起眉,岁月最终还是夺走了她对祖父的记忆。
“陪我走走吧,小姐。”奥赖恩咳嗽完后说道,“我想去晒晒真正的太阳,麻烦你陪着我。”
杰西卡没有说不的权力,毕竟陪伴疗愈所少数的几位病人也是她的工作。她在报备后去找接待女巫莫娜登记,事实上她对这种公然翘班还有点惶恐,但周围人都默认这是种特权。
“钱权越盛,就能得到更多的便利,甚至更长的寿命与魔力,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道理。”莫娜不太意外地说,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圣芒戈的职工们都清楚布莱克为这个疗愈所投了一大笔钱。她托腮叹气,神情复杂地看了杰西卡一眼:“你运气好。”
杰西卡感到汗毛倒竖,就好像有一只蚰蜒从她身上爬行而上,时不时伸展腿脚,直到完全取代她的脊背。
她陪奥赖恩.布莱克走出伪装成淘淘有限公司的圣芒戈大楼,周遭空落落的,但只要再过一月左右就会到圣诞节。杰西卡可以想象,到时各家门外会挂着冬青编织的圣诞花环,路旁的小孩子们会绕着街区的商铺丢丢雪球。杰西卡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并不打算离开圣芒戈太远,这毕竟是在麻瓜的地盘。
“雷古勒斯很喜欢他的祖母,”奥莱恩说道,日光倾洒在他的黑发上,类似一层若隐若现的纱布,“这为他的性子增添了柔软的成分,但实际上他强硬又倔强,生气时甚至跟小天狼星大吵大闹过,不过很快他就会学了用缄默应对问题。”
杰西卡愣了一瞬,随后努力思索要怎么回应。
“不用那么惊讶,我知道雷古勒斯带你去做了什么,他也懂得把该说的东西讲给我听。”奥赖恩难得笑了笑,“包括让你先与我接触,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要给他面子。”
“他是个有好胜心的男孩,失败一次就一定会到成功为止。”男巫继续说道,“但后来我慢慢没法洞悉他的想法,无论是作为家主还是父亲,这都是件十分悲哀的事情——就好像你易容马格斯的身份,我想他在发现这一点时也一定是兴奋的。”
“或许。”杰西卡说,没发现自己的眼睛警告般地眯了起来,与雷古勒斯如出一辙。
“探听秘密的确并非美德,但我在意的并不是在对错上纠结,而是你要彻底去理解未来长久相伴之人的行事方式,这也是我一直期待你能做到的。”奥赖恩拄着手杖停下了脚步,他咳了一会后讲道,“不过请允许我纠正一点,理解其实是一项漫长的过程,直到如今我也不能保证彻底了解身边的人。每一个人的性格、理想与脆弱都是独特的。”
赫奇帕奇略侧过脸,她对奥赖恩.布莱克本人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忍受不了他毫不掩饰的高傲。但她与雷古勒斯早就相处了很多年,哪怕向来无法认同他,她也清楚青年怀揣着怎样的梦想。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通过聆听家人的教诲、书籍或诗,即使并不确认自己究竟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他也已经决定着要成为一个为家族赢得荣誉的英雄。起初这只是个飘渺的梦,可后来成了一株青树,滋养它的则是青年比一千个、一万个太阳都更耀眼的野心。
然而…
“他选择了你,希望你也能真正地认同他,”然而她听见奥赖恩慢条斯理的语气,“而并非认为…”
“他的痛苦俯仰皆是,他的惆怅人皆有之。”杰西卡轻声补充,但也没跟男巫解释这是麻瓜的话,毕竟在布莱克看来,那没准是要下地狱的。
在告别奥赖恩.布莱克后,杰西卡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批上隐形衣立马消失在圣芒戈的走廊里,再用很长一段时间思考生活的真相,比如血统、家族兴衰还有爱之类的。她花了一秒钟做梦,然后又花了一秒醒过来。她的家人与雷古勒斯都从不将精力投入无意义的幻想,她也不应该陷进去太久。
杰西卡很庆幸自己交到了热心朋友,莫娜知道她会错过午餐,特意给她留了土豆泥和粥。赫奇帕奇拉上办公室的窗帘挡住中午的阳光,窗外一到冬天就光秃秃的,她可以试着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养点薄荷。
“雷古勒斯刚才还找了你,我跟他说你去陪他父亲散步了,”莫娜兴冲冲地坐在她对面,两只靴子翘在一起,“他还蛮关心他父亲的,读书时我还以为他就是那种谁也不在乎的类型。”
扎起金色长发的女巫托腮:“他应该算那种,很…复杂的人吧。”
“这不是什么也没说嘛,”莫娜吐了吐舌头,她还想听八卦呢,“你什么时候这样觉得的?”
杰西卡开始往土豆泥上浇肉汁:“不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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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看了眼怀表上的时间,他在毕业后都戴着这块表,与杰西卡那种会发出惊悚声音的玩意不同,实际象征意义更多。他在走出审判庭后与即将上任的米里森.巴格诺眼神交流了一番,他讨厌威森加摩的气氛,这里讨论的与其说是审判,不如说是人情往来与权力权衡后的结果——而巴格诺能坐上魔法部部长的原因也差不太多。
“新的部长办公室不会忘记布莱克对英国巫师的帮助,”米里森正色道:“我可以对大厅里的雕像发誓。”
雷古勒斯笑笑:“发誓什么的就算了,我的占卜学学得不太好。”他回应了几句米里森对父亲身体的关心,又含笑看向新部长的眼睛:“反正你我的日子都还很长。”
要他说这帮家伙应该全下地狱,返回公寓后雷古勒斯对着那几箱古尔科斯雪茄咋舌。他们这是想让他父亲早点见梅林,是不是几年前他读书时装的有点太过了,让人们都认为自己跟父辈意见相左。他考虑把它们转手丢了,或拿来做别的人情,16岁时他其实就偷偷试过,但没从中找到任何上瘾的感觉。
所以,他也一点不意外杰西卡会对烟这种象征着大人的东西感兴趣。她本来就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只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的家庭似乎也不对她做过多的约束。雷古勒斯安静地陪着她,杰西卡正趴在窗户上,探出头边咳嗽边抱怨烟味呛嘴。她手里那根其实是一种常见的果味女士烟,气味淡到不如坩埚里熬到一半的缓和剂。她刚刚还洗了澡,脸蛋跟脖子都笼着层温吞的水气,甚至眼睛都变得像弥漫的水雾,让雷古勒斯联想到广阔的天空与水面连接在一起。
“没意思。”最终她失落地得出了结论。杰西卡想把烟掐了,但也许是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鬼使神差的,他接过了那支只抽了几口的烟,结果也开始不停咳嗽。两个人互相嘲笑了一阵然后接吻,他能从她那里尝到桃子的味道。他记得三年前的平安夜他帮她解决了有关桃子的麻烦,现在的情形倒也差不多,只是媒介从一块糖变成了一支烟、一瓶酒。
关于婚姻,雷古勒斯没打算给她压力,因此他说服了父亲去先与杰西卡接触。从前他就善于规划,目标明确,而个人经历转化成的经验会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尤其是五年级以后,无论是黑魔王还是邓布利多的行动,从某种意义上都帮助他完善了自我。18岁的雷古勒斯面对冬季的夜风长舒一口气,他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状态,不需要听从谁,也不用再跟从谁,比起忠诚于他人,他只愿意忠诚于自身的成长。
“作为布莱克先生,雷尔,你当然有权决定到底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只要她符合你的规划。”在他向父亲提出后,奥赖恩只是磕磕烟斗,他看向他平静的脸,像是根本不关心件事,“而作为你父亲,我自然乐意帮你,但我也想听听理由,只是好奇你是否准备好了。”
“我向来能承受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雷古勒斯不卑不亢地说道,“这就是我的回答,您也可以把它看作我做任何事的理由。”
他习惯了在父母面前表现得乖顺,然后在暗地里顺便满足自己的安排。在小天狼星的角度看过于憋屈,不过这就是他惯用的方法,为自己想要的事努力争取,不做声响的,步步紧逼的。黑发青年注视拼命漱口后还在喝水的少女,好心情地亲吻她的眼睛和鼻梁,然后又是眉心,现在他们一起长大了,而他想让她以后也一直陪在身边。
他想起杰西卡提过的那个音乐盒,在他们发现这其实是家长的某种规训后,小天狼星拒绝再玩这么愚蠢的游戏,也警告他不要随着父母胡闹。当年他5岁?还是6岁?总之认真思索了两天要不要劝小天狼星别表现得那样不愉快,他们的父母只是想陪他们玩,更何况那些诗歌的内容说得都是对的。
雷古勒斯打了个响指叫出茶杯,随后开始品尝手中的茶。他有信心让杰西卡适应日后在布莱克的生活,他会体贴她、仔细考虑她的感受,不让她纠结难过——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他将会对此负责到底。
至于那个玩具,隽秀的黑发青年眯起眼,像是在回忆它的结局,又像是在思考当前的事情。他当年确实接受不了自己被一个音乐盒耍,哪怕这出自父母的好心,总而言之,最后——
他随便找了个机会把它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