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内。
自云宿知晓钟离淳失踪真相后,他又昏了过去。
在此期间,他反反复复的醒过来晕过去,醒过来晕过去。
被剥夺了记忆还被困在记忆长河中的云宿,不停地经历他人的人生——以旁观者的身份。
他受到的影响愈发严重,起先,他还能够记住有关桃溪镇的事,可是渐渐的,他连宋觉都快忘记了。
云宿第一次感到绝望,宋觉过后呢?下一个会不会就成乌白了?
如果到了最后,他连尉迟纣都忘记的话,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所以,云宿开始自救。
因为在回忆中感受不到疼痛,他就一遍遍在手臂上用指甲刻下尉迟纣的名字,即使鲜血累累,即便触目惊心。
在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了各种各样妖族的人生。
一会儿,他是离家出走不幸被蛇妖吃掉的白兔精;一会儿,他是爱上哥哥却被捉妖师拆散双双殉情的并蒂莲花妖;一会儿,他是被人类母亲圈养控制最后自焚的鹰。
他可以是任何人,但他又不是任何人。
人生苦短,妖生虽长,又能如何不苦。
在这些记忆碎片里埋葬的,全部都是妖族最痛的回忆。
恐惧、怨恨、愤怒、贪婪、孤独,数不清的负面情绪腐蚀着云宿的心脏,禁锢他的灵魂,剥夺他的生机。
他既是旁观者,又是局中人。
终于,云宿经历过的碎片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到最后一刻,仅剩那最后一片,等待着他的聆听。
云宿毫不犹豫的触了上去。
……
云宿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他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观察四周。
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好似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般缓慢、呆滞。
记忆重塑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像提线木偶般僵硬。
云宿坐起身,离开了这不知名密林。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走,只是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指引他似的朝山上爬去。
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从远处望去,视线豁然开朗,高耸的山峰连绵不绝,在云雾的缭绕下若隐若现。天空中蓝色变得更为深邃,恍惚间,让人沉溺在这片蓝色海洋之中。
到达山顶后,云宿像一下子失去了牵引,没了目标。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山,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云宿嗅着清新微凉的山风,欣赏着山峦的美丽景象,倒是令他些许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这时,一阵欢声笑语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师兄哥哥,求求你了,你就让我下去吧,我保证不随便乱跑,一会就回来了。”冥九央求道。
云宿愣愣的站在远处凝望着冥九。
……红头发,红眼睛,好熟悉的样子。
他是不是从哪儿见过他?
云宿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五师兄一脸严肃拒绝了冥九:“不可以。师叔说了,今日有贵客造访,师门上下皆需呆在门派里,无论是谁都不能下山。”
冥九沮丧道:“那好吧。”
忽然,他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那师兄,你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吗?”
五师兄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听说,是从京都来的。”
冥九喃喃自语:“京都啊……有意思。”
话毕,他蹦蹦跳跳向师门内跑去。
五师兄见状好笑的摇了摇头。
云宿不假思索的跟随着红发少年的步子前去。
他看到这个看起来约莫十几岁的少年鬼鬼祟祟的绕到议事堂,猫着身子小心的朝内察看。
此时,云宿受魂体状态的便利,这里面的人看不见他,索性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入议事堂,他就看到了许多身着素白道袍,仙风道骨,气质凌然的中年人。
云宿猜测,这些人可能是就是红发少年的师父师叔之类的。
在向前走,云宿看见了一个,小少年?
刹那间,他呼吸一滞,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了般僵在原地。
云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手臂刻下的名字因受力溢出鲜红的血液。
浑然不觉痛的云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将眼睛幻化成画笔,将少年的面容篆刻在心中似的。
那是——九皇子。
尉迟纣。
不知怎的,云宿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每一次吸气都显得格外困难。
几秒后,云宿痛苦的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发出紊乱而脆弱的喘息声。
云宿此时竟有些恍惚。
——他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躲在暗处偷看的红发少年被人察觉。
冥九直接大大方方的现身,爽朗的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哈喽!上午好啊。”
天罡宗门宗主,也就是冥九师父,无奈一笑:“诸位见谅,我这小徒儿生性顽皮,若有冒犯,还望诸位海涵。”
从京都来的人连忙说“不打紧”“小孩子皮点才好啊”诸如此类的话,一时间,整个议事堂的氛围还算愉快。
宗主朝冥九招招手,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得到吩咐后的冥九,朝九皇子伸手,笑着说:“走。我带你熟悉一下宗门。”
九皇子尉迟纣低头不应,冥九直截了当的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起,朝议事堂众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带着尉迟纣离开了。
云宿那时还没从记忆余波中缓过来,根本不知道议事堂里在两个少年离开后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