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槐瑛瞬间酒醒了一半,“发生什么事了?”
“先前丹娘去书房,不知说了些什么,激怒了少族长。少族长大发雷霆,命人绑了丹娘,说要带回家去,可也没说带回去做什么呀!”赤蓉低声道,“这些冠冕堂皇的世家,私底下都有的是折腾人的法子,我看少族长气成那模样,丹娘恐怕凶多吉少!”
槐瑛一语不发,低头沉思片刻。
“她还不让我们进去告诉你。”赤蓉泫然欲泣,“可我实在着急……”
“你先别急。”槐瑛抖开帕子,替她拭泪,“依那人的脾气,既然没当场发落,那便不是要杀她。至于事后泄愤,我看也不像她作风。”
赤蓉紧张道:“那还能是为什么?——难道少族长看上丹娘了?”
“难说呢。”槐瑛皮笑肉不笑道,“毕竟这帮小兔崽子,好日子过多了,千依百顺的不喜欢,个个都上赶着挨骂。”
“气势汹汹的,看着不像啊!”赤蓉嘀咕道。
“没事,八成是冲我来的。”槐瑛拍拍赤蓉的手臂,“丹娘是万花楼的人,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告别赤蓉,槐瑛去二楼找人,又在走廊上遇到了一窝戴面纱的普通侍者,正叽叽喳喳不知讨论什么,有人连手上的餐盘都还没放下。其中一人见到她,连忙喊了一声:“少东家!”
“你们不去伺候宴席,在这做什么?”槐瑛问道。
“进不得,上面正打架呢!我们还没走近,就被宫家的侍卫赶下来了。”那人道。
“……”槐瑛头痛欲裂,“就不能出了万花楼再打吗?”
“少东家,听说丹娘姐姐被宫少族长带走了,她不会出事吧?”另一个小侍者道,“宫家人看起来好凶!”
“没事。”槐瑛叹了口气,伸手点出几个人,“你,去催一下舞班。你们四个,跟我来。”
厅堂门口多了两个戴面具的侍卫,锦衣玉服,腰间佩刀,目不斜视。槐瑛揉揉太阳穴,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调理好心态,才回到宴席。
入眼便是墙上一个丑陋无比的大坑,四周狼藉已被打扫干净,可见楼里伶俐的人不少。宾客们安安分分坐着,只是位置大变了模样,所有人依序排开,宫琴珩端坐首席,钟银冶捧着点心碟子坐在她右边;枯沙蛮坐在钟银冶另一侧,而他对面,乌睢雅和白文两个亲近好友依旧挤在一起依偎取暖。这三人时不时说些俏皮话活跃气氛,其余人则积极捧场,场面和乐。
只有岑青岩来的那几个小妖魔缩在门侧,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盼自己不存在。
见到槐瑛,他们如遇救星,纷纷用眼神向她求助。
岑桁还在昏迷,被几个锦衣侍卫架着,像风干肉一样晾在门口。槐瑛一眼也没看他,直直盯着宫琴珩,笑道:“万花楼的规矩,带刀侍卫不准入内,少族长这是忘了?”
“冒犯了。实在是这家伙死沉,我怕别人扛不动,一时没顾上。”宫琴珩歉然一笑,“我叫他们出去?”
“出去,把小岑大人留下。”槐瑛挥手,门外那四个蒙面侍者便鱼贯而入,“你们带小岑大人去客房休息。”
趁屋内忙活的间隙,她又冲宫琴珩传音道:
“你绑丹娘做什么?”
宫琴珩一笑,慢条斯理拢了拢鬓发,只当耳旁过了几道风,并不理会她的发问。
遇到个装聋的,槐瑛再心切也无计可施。正巧舞班到场,领班上前与她耳语几句。白文望见门外的一片斑斓衣角,兴奋道:“压轴大戏可算来了!都说万花楼舞伎身怀绝技,一舞值千金,我定要好好欣赏。”
“是得好好欣赏。”枯沙蛮接话道,“白文三年的积蓄可都在这了!以后想看,还得再等三年。”
其余人一片狂笑。
衣着华丽的舞者们做好准备,鱼贯入场,行走间身上珠片叮哐作响。槐瑛借他们掩护,低头冲那几个岑青岩的小妖魔轻声道:“没人看你们,要走便现在走吧。”
小妖魔们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连串溜了出去。宫琴珩果然视若无睹,只朝槐瑛招手道:“瑛大人,过来坐。”
槐家与宫家平起平坐,宫琴珩左侧那个空位显然就是为她留的了。槐瑛从善如流走到宫琴珩身边,落座后,亲手为对方开了手里的两坛酒。
坛口启封,满场异香散逸。乌睢雅鼻尖动了动,惊声道:“汜泉金华!”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连舞伎也不看了,纷纷探头去打量槐瑛手里的那坛酒。白文含泪道:“一舞千金不过是修辞,这金华酒可是真的与黄金等价,小瑛大人,你当真要把我卖了不成?”
“宴席办得不好,惹贵客不愉快,这两坛酒算我向各位赔罪。”槐瑛恭恭敬敬斟了两杯酒,先敬宫琴珩,“宫少族长,请。”
但那该死的宫琴珩连酒杯都没碰,无视槐瑛险些挂不住的脸色,竟然好整以暇地反问道:“你知道你哪里办得不好吗?”
“……”天下竟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槐瑛暗自磨牙,想把这人一口咬死,“请少族长明示。”
“明知我在楼里,却不想着接待我,反而来陪岑桁那种货色喝酒。”宫琴珩道,“这很不妥,我的时间显然比岑桁的更宝贵些,今天特地抽空来看你,你无论如何不该为他晾着我。”
底下那帮人又兴奋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有槐瑛知道,这人是真的在痛惜自己的宝贵时间。
宫琴珩见她反应不及时,又问道:“知道错了吗?”
槐瑛忍辱负重道:“是,我糊涂了。”言罢,一饮而尽。
宫琴珩满意了,举杯与她对饮。
槐瑛又敬了白文一杯,随后命侍者将整坛金华酒奉上。白文热泪盈眶地捧着这好物,终于找回了一点为自己庆祝生辰的喜悦。
适时一声鼓响,房间中央的舞伎终于摆好架势,正式开始演出。众人的注意力被尽数吸引,目不转睛地欣赏眼前盛景。
但宫琴珩看了片刻,便失去兴趣。这舞虽吹嘘为千金之舞,不过与千崖家的武功是一个路数,失去灵脉加持,便如抽去骨头,只剩软塌皮肉,成了纯粹的靡靡之姿,不如槐瑛在比武场上的一星半点。
她摇晃着盏中酒液,忽然听见一丝极细微的动静;余光一瞥,见槐瑛在长袖遮掩下紧紧捂着嘴,面色并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