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终于从那双瞳孔里看见自己。
大概由于她一向擅于掩藏情绪,这样因中咒而空茫的眼神丝毫没让布雷斯感到违和,仿佛她真的会把目光落点交予他,而非因为一道咒语。
有很多次,很多次他看见她。
他看见九又四分之三的站台上,她半眯着眼打瞌睡,手里紧拽马尔福衣袍的一角,亦步亦趋地跟随愚蠢狂妄的男孩进入车厢。
娇生惯养的马尔福小心照顾又笨拙掩饰的样子真是好笑,如果他是马尔福,一定会大大方方牵住她的手,在她窝进座椅睡觉时把她的脑袋靠上自己的肩膀。
他看见分院帽犹豫抉择时女孩胡乱游移的目光,它从他的面庞上滑过,几乎下意识锁定马尔福的方向。
他看见女孩隐没进阴影时毫无表情的冷然,却在跨出黑暗的刹那笑着同哈利罗恩打招呼。
他也看见她的狼狈,言语刻薄地中伤他人,下一秒就因冲动偷鸡不成蚀把米摔进湖里,被格兰芬多的移动照相机抓拍到惨相。
他还看见自己。
镜子里无数次窥探到她的幸福后睚眦欲裂的他自己。
人潮汹涌,每一日每一刻眼前都跳动着不同的面容,他总能一眼就看见她。有时身边是米妮,有时是马尔福,有时是格兰芬多的三个讨厌鬼。
可她连他的名字也未曾记得。
即便他是女孩们谈论的中心,西奥多是教授们的宠徒,她的眼里却毫无痕迹。
莉兹说从任何角度来看,马尔福家族都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时布雷斯想要反驳,却自负地将答案交给了时间。
上等的皮相、家世、财产,哪有理由注意不到他呢。
布雷斯如是想。
女学生们的情书纷沓而来,他却长久地等待着一封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信。
渐渐的,布雷斯在她长久注视别人的目光里明白,她不是因为择优才爱马尔福,而正是因为爱马尔福,它才变成一个好选项。
第一次。
他在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是这样清晰。
男孩想要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后知后觉地清嗓,命令道:“坐到床沿。”
女孩听话照办,虔诚温驯得甚至没有挪移望着他的目光,想到就算是马尔福也未必见过她现今的模样,布雷斯苦涩地笑了笑。
和马尔福订婚、确认关系看起来都像是小孩过家家,他不在意,只是一些不甘、少许嫉妒。
无论过程,他妄想着一个结果。
直到他巧合撞见她认真看向马尔福的眼眸。
至今,扎比尼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每每阖目,眼前总是马尔福黏着她的场景,他忍不住将自己代入马尔福,想象女孩的一切。
颦笑、肌肤、温度。
此刻都近在咫尺,终于触手可及。
他缓慢地屈膝蹲身,神与信徒的位置刹那颠倒,男孩抬眸放任自我溺毙于墨黑的深渊。
他捧起少女搁置在纯白床单上的手,话音颤抖:“跟我念。”
——晚安,布雷斯。
扎比尼闭眼,郑重地轻轻将额头贴近女孩的双唇,感受到一点柔软后泪流满面。
他说:“晚安,莉兹。”
——一忘皆空(Obliviate)。
夺魂咒随其一并消散,女孩重倒回床褥。布雷斯收起黑巫师的魔杖,恰好马尔福双眼通红地闯进房间。
“你来得可真晚。”
气喘吁吁的少年没空搭理他,掠过扎比尼查看女孩是否受伤。谢天谢地,没有伤口,也没有任何血迹。衣衫整洁,一切都好,只是昏迷。
德拉科松了口气:“分明是你的猫头鹰消极怠工,送信送那么慢。”
布雷斯不以为然:“凯森呢?”
“我刚到他就跑掉了,”少年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女孩身上,略显吃力地将她抱起来往外走,“营地的动乱派幻影移形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你妈妈还在找你。”
没得到对方回应,德拉科不情不愿道:“谢谢你愿意告诉我她的情况。”
布雷斯极轻地“嗯”一声,丢下连衣服都相配的两人抬腿出门,独自迈进浓厚的夜色,渐渐走远。
远到已然看不清那房间寂寥的灯火,他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小,最终还是停滞下来,缓缓回头望向那个房间。
灯还亮着,想来是德拉科要等她醒来,毕竟楼梯又高又陡,他没有把握能安全将她抱回去。
曾有一场属于布雷斯·扎比尼的幻梦。
除了他本人谁都不会记得,即使是故事的女主。
布雷斯心底有些酸涩,他努力眨眨眼,把伺机而动的液体压制回去。
其实没关系。
他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