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相的就赶紧滚,只需把本殿下的好六弟留下就行。”
这话仿若石子敲击心脏,司徒枥先是浑身一紧,接着心弦一松。
江笒之所以站出来,是为了帮他说话。若是从此被司徒旭记恨,他……
还好目前看来,司徒旭只对欺负自己感兴趣。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欲把江笒推开。
然而还没等他伸出胳膊,就有人比他还快地动手了。
“谁都不许碰他!”
江笒睁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骂道。
“你们这群坏蛋!别欺人太甚!”
小小的身躯挡在司徒枥身前,若是要把六皇子带走,就得先解决这小孩。
几个杂役交换了个眼神,便都面色一沉,不再手下留情。
江笒也是个不服输的,见那几人围了过来,便先下手为强,捏起拳头往人身上砸。
可他虽然吃得饱穿得暖、体力上比身后的司徒枥好许多,但也是毫无章法,只知道胡乱挥拳。
更何况,这杂役加起来足足有四五人,而江笒只有一个。
那几人虽然看他是小孩、收着劲儿没太用力,但拳头实实在在砸在身上,说不疼那都是假的。不过几息之间,江笒就昏头转向,脚步不稳,落入下风。
“趁现在!”
不知哪个领头的忽然提气大喊一声。
下一秒,几人便默契地同时松手,向司徒枥扑了过去。
司徒枥没有躲。
耳边一片喧闹,他却兀自闭上眼,面目僵硬紧咬牙关,直直站在原地不动,望着那几个杂役向自己伸出手。
不过都是些无用功。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好了。
司徒旭说得没错。他若早些乖乖跟着那几人离去,也不至于闹得像现在一样……
“——啊!”
一声惊呼忽然响起。
十分短促,却是熟悉的声音。
并非那几个杂役,更不是司徒旭,而是——
“小竹子!”
司徒枥猛地睁开眼。
他此时也顾不得懊悔了,连忙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明明被推搡到一边,小厨子却还是死心眼地要往他身前跑,不让杂役碰到司徒枥;这一来二去,不知何时被挤到水潭边上,脚下一滑便后仰摔倒。
水潭上虽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也绝对支撑一个人的体重,哪怕只是个小孩。
眼看小孩脚下一崴,冰面顿时如蛛网般碎裂开来。
江笒今日穿得厚重,若是坠入潭中吸饱了水——
耳旁司徒旭愤怒的叫声恍然变得十分遥远。一股浓烈的火焰,从心底最深处熊熊燃起。
电光火石之间,司徒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那几个杂役。
“都给我滚!”
他嘶哑着骂了一句,从未感到如此愤怒。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
.
门缝中模糊的景象,终结于一连串谭底的气泡。
江笒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
景熙十八年,正月十五。
他还记得这件事的后续。
五皇子虽然跋扈,胆子却不大。
眼看闹出事儿了,他当场就带着杂役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江笒坠入潭水中,被那冬日冷得刺骨的水一浸,又呛了几口水,顿时四肢都使不上劲了,意识也一片模糊,只能无助地任由身躯一路下坠。
就在那时,司徒枥奋力揽住他的身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带着他一块爬上岸。
到了岸上,江笒已然失去了意识。
而司徒枥本就虚弱,只能脱力地伏在岸边大口大口喘气。
好在两人的运气没有坏到极点,有人找过来了。
是先前带江笒进宫的太监,以及罗顺友。
那时罗顺友刚忙完,想看看自家小徒弟安顿下来没,结果到了地儿才发现人不见了。
而且距离江笒离开的时间,已然过了许久。
他最是清楚自家小徒弟有多乖巧,决不会因一时贪玩就跑得没影。
于是拉上小太监在宫中一番寻找,这才找到某两个落汤鸡。
可即便师父来得及时,江笒还是不可避免地生了场大病。
司徒枥倒是也病了,但不知是不是天生身子骨硬朗,竟然没两个星期就好了。
他痊愈的时候,江笒还被迫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罗顺友不让他下地。
司徒枥年纪不大,但照顾自家母亲也有许多个年头了。于是他便接下照顾江笒的任务,每日辰时来,戌时才离去。
江笒病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上似乎也很是为此事震怒,罚了司徒旭一通,眼里也终于有了司徒枥这个六皇子。
具体的变化,便是给六皇子的宫里批了少许月例银子,又安排了几个做事麻利的老实奴仆,帮着伺候一二——多的却也没了。
但司徒枥已经十分满足。
他用那些银子买了许多书籍,来江笒这儿除了照顾病人,便是静静坐着看书。若是江笒精神好,他还会坐在床边,低声给他念书上的内容。
江笒不识字,听不懂那些诗词文章。
但他很喜欢听司徒枥念书。躺在被窝里望着少年精致的眉眼、低垂的长睫,他的心情便会不知缘由地开心起来。
……他们也曾拥有过如此美好的时光。
想到这里,江笒移开视线,望着时空隧道外的一片漆黑,无声地叹了口气。
司徒枥明明对自己是十分重视的。
为何最终却是闹得如现在一般,不明不白就形同陌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