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心里只剩一句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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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辉煌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
身边是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男女老少皆是穿着漂亮的新衣裳,不时还有几个小孩边跑边笑,手里提着小巧玲珑的兔子灯笼。
江笒先是一愣,而后便想了起来。
竹华斋的中秋活动结束以后,他浑身疲惫,什么都不管,到家洗了个澡就迷迷糊糊趴床上睡着了。
再之后的记忆,便是站在时空隧道的门前。
他还记得自己习惯性地走了过去,还感叹了一句几天没见,这门缝似乎又敞开了不少。
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段回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
与司徒枥相识两年后的那个中秋。
“嘿,小孩!”
身旁传来罗顺友兴致高昂地呼唤。
“你快瞧瞧这个!”
江笒扭过头,却见他那师父正站在一家灯铺前冲他招手。
“什么呀,师父你不是已经买了好多灯笼了吗?你要再买,我可不帮你拿了。”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两手上提得满满当当的纸灯笼,嘀嘀咕咕地边说边慢慢挪过去。
“哎,这个不一样!”
罗顺友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这可是最近流行的新款式,你绝对没见过!”
“那我过来看看,师父你可不许骗我!”
到底是小孩,做师父的只需轻易一哄,他心里那点藏着的好奇便被勾出来了。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店里卖的灯笼比外面那些小纸灯要大得多,足足有半人高。而且形状也不一样,正正方方的,像个水桶。
“还、还真的不一样!这是什么?”
江笒惊讶地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看。
“个头这么大,怎么拿手里?”
“这可不是外面那些拿在手里的灯笼。”
江笒闻声抬头,发现开口说话的是个捻着长胡须的小老头,看样子似乎是店老板。
烛光照耀下,那小老头面容和蔼,说话语气特别和气。
江笒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一眼手上的那一串灯笼,又瞥一眼店里陈设的大灯笼。
“不在手里,难不成还在天上吗?”
“对咯,就是在天上。”
罗顺友哈哈一笑,接过小徒弟手上的物什,好让他解放双手凑近去又摸又看。
“这灯笼叫孔明灯,听说过吗?倒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千年前便已风靡过一阵。后来制灯手法失传,直到今年才由这位老先生重新琢磨出了做法。今年中秋就数这玩意儿最流行,别说小孩了,连官府家的少爷千金们都喜欢得紧!”
他平时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毕竟是当惯了师父的人,把孔明灯介绍得清晰明了。
那留着长胡子的小老头又捻起了山羊须,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嘴上却还是谦虚道:“过奖,过奖。”
今夜出入他这灯铺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唯有这结伴而来的师徒二人看得他尤为顺眼——大的说话好听,小的娇憨可爱,无论谁来看了都欢喜。
于是,这老板便做主送了两个孔明灯给他们二人,还仔细嘱咐了一通。
“若是有什么心愿,也可写在外头的蜡纸上,图个好彩头。”
离开灯铺,师徒二人漫步走到护城河边,果然看见不少人聚在河岸两旁放飞孔明灯。
江笒仰起头,看得入迷了,连眼睛都忘了眨。
明明放在地上还老大一个,飞上天后却只剩忽闪的烛光,落在漆黑的夜幕上跟星星一样,真漂亮……
“我看看,写个什么好——啊,有了!”
罗顺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摆足了架势,在蜡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大字。
江笒依依不舍地收回远眺的目光,凑过来看。
他虽然没特意学过认字,但既然在宫里头当差,又岂能当真大字不识一个,于是边看边跟着念道:“平安……喜乐?”
这也太俗了吧!
他直起身子,叉腰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师父高低得写句七言诗呢!”
“嘿,俗是俗了点,但这的确是师父此刻心中所想嘛!”
被小徒弟嘘了一通,罗顺友也不在意,吹了吹半干字迹便点燃烛火,望着那孔明灯鼓起圆滚滚的外壳,悠悠升上半空。
二人一道仰起脖子欣赏,直到它和其他孔明灯混在一起、再分不出谁是谁放的,这才收回目光。
“喂,小孩,回神了。别忘了你的孔明灯还没放呢。”
罗顺友提起笔,望着江笒抱在怀里的灯体嘿嘿一笑。
“你不会写字吧,我来代劳。要不也写个跟师父一样的?”
“我才不要!我的灯笼得是最特别的!”
江笒一口否决,皱眉思考许久,忽然猛地抬起头。
“想好了?”
罗顺友挑了挑眉,手腕已经提到了空中。
他刚想问写什么,便看见小孩忽然将身一扭,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城里跑去。
“我去找别人写,师父你累了就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