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准确来说,我是来自千年前的大夏……一个默默无闻、但想要靠自己的厨艺闯出一片天的小御厨。”
江笒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的声音像一根拉紧的弦似的紧紧绷着,话语中听得出来有些发颤,显然十分紧张。然而他的双眼却始终直直望着坐在对面的高挑青年,目光透出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仿佛无论怎样的波澜也不会牵动那双闪烁着决心的清澈双眼。
从自己的身为弃儿却被罗顺友捡到,尽心尽力抚养长大;到跟着师父入宫,第一次进御膳房亲手做了一道菜就被皇帝夸赞;再到偶然遇到司徒枥,和这个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成了竹马竹马,二人相伴长大;再到原厥攻打大夏,司徒枥毅然决然毛遂自荐驻守边关,只留江笒一人在京,只靠书信联系……
一开始,少年说得还有些结结巴巴。清越的嗓音断断续续,出现了不少“然后”、“那个”之类的词语。
但说到后面,他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流利,不知不觉便把自己的故事全部和盘托出。
“故事的结局,是我被最信任的竹马……司徒枥抛弃了。”
说到这句,江笒眨了眨眼睛。
纤长浓密的睫毛盖过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叫人无法看清眼底深处的情绪。
“他是我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与司徒相识多年,他自然知道我师父为人如何……也同样知道,我清楚地知晓这件事。”
江笒的语速不知不觉地放慢了。
“但,面对被抓进大牢的师父,他什么都没说。事发以后我去了将军府两次,他两回都不愿单独见我,哪怕只是与我说一句话……”
大概是回想起那个绝望又冰冷的雨夜,少年的眼圈微微泛红,声线也添了几分沉闷的鼻音。
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泛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勉强勾了勾嘴角,下意识伸手想去够放在桌边的茶杯,却在指尖触碰变得冰冷的杯壁才发现里头的茶水早已喝完。
梁远山没有说话。
从江笒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他就一直沉默不语。
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硬邦邦地绷成一条直线。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垂下,仿若黑夜般的瞳眸深处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眼神有点涣散,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牵扯,隐隐透出几分藏于心底的痛苦。
已过正午,太阳西斜,茶房外的树木枝叶被风轻轻吹拂,穿过玻璃墙面在青年脸侧投下深色阴影。
与坐在对面说话磕磕绊绊、但每一句都表达得十分努力的江笒相比,他就像被这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一般,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
“啊,喝完了……”
江笒自言自语地感叹了一句。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似的,唤醒了梁远山。
“我来。”
他打断了江笒试图起身伸手去够对他来说十分遥远的茶壶的动作,伸手提起茶壶给少年的茶杯倒上了满满一杯。
“谢啦!真贴心啊远山哥。”
江笒笑眯眯地抿了口茶,接着才慢一拍地望见梁远山不太对的神色。
刚才他有些紧张,不知不觉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只顾着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尽量清晰地把故事讲出来。
而远山哥又一直不吭声,导致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对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江笒顿时有点心虚。
嗯……用现代的话来说,是不是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把人弄大脑宕机了?
毕竟说了自己是千年前的灵魂,重生到这个世界什么的……
跟网上流行的穿越小说一样,一般人听了不信也蛮正常的。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也知道这种奇奇怪怪的故事说出去挺难让人相信的。不过,我勉强可以说是有证据——先前去徐教授家给他做寿宴,我不是喝醉了之后迷迷糊糊认出了陛下,呃,景熙帝的枕头吗?其实是那不是我靠自己猜的,是因为我真的见过。亲眼看见太医院的那几位大人唠叨要往药枕里放什么,还找我们御膳房借了两味食材……”
他说到最后,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声音。
原本他说着说着就已经恢复了平时直率爽快的语气,然而话说到这,不但声音带上了几分柔和,还重新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是因为一件事。”
江笒皱起眉,看上去神色纠结,显然之后的话对他来说有点难以启齿。
“远山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