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毕业生结业式请来上届优秀毕业生发言算是基本操作,礼堂内,作为本届优秀毕业生的葉月遇见许久未见的前辈黑羽幸一,两人隔着几十米相视而笑,带着致辞走向彼此,距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
“好久不见,葉月学妹。”
黑羽微笑伸出手。
“学长好!”
葉月在半空接住,轻微晃两下。
台后一片祥和景象,台下则成了全体陵南女生兵荒马乱的战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仙道身上,确切来讲,是他乖乖系到领口的校服衬衫第二粒纽扣。
之所以一改往日慵懒作派,在毕业日当天以优等生形象现身,多亏葉月出门前强行将他推在门框上,嘴里叼住早餐吐司以便腾出双手为他系扣子。
阿彰真是不顾形象,你在篮球队也要发言的呀!
葉月将吐司狼吞虎咽,撑满嘴,脸颊鼓起来好像电视台里探索频道播放的小松鼠,往楼梯下蹦几步,回头大声吐槽。
小七……我快被勒死了耶。
仙道故作夸张喘气,岂料她非但不买帐,还变本加厉撒娇称自己扭伤了腿走不了路。仙道立即一步跨三格台阶追到眼前,紧张兮兮弯腰,脑袋贴在膝盖处惹得她快要痒死,还得继续演戏说迟到了啦,别看了。
自然是被轻轻松松驼起来,葉月自认也快三位数体重啦,怎么到仙道背上感觉如此轻盈,丝毫不影响他步履稳健向下走,结实的背部肌肉靠着舒适度满分。
阿彰,还没被勒死啊?
到一层快走出大楼,她不好意思在外丢人踢着腿要下来,仙道猜到她甩无赖,倒也乐在其中。
手指刮两下葉月挺巧的鼻尖,真是败给你了,他说。
两人照常牵手过马路,牵手进校门,牵手穿梭在校园内,如两年来的每一天。在陵南,仙道彰被葉月七濑盖过章似的眼神永远黏在她身上,无论有多少痴心妄想企图得到校草垂怜的女学生们自告奋勇前来送情书表白,都被他丝滑婉拒。
对任何人,师长、平辈、亲戚等自小从善如流的仙道,用越野的话来形容,遇见葉月秒变哑巴。
被下药了吧?越野问。迷魂药,越野自答。不不不,还有哑巴药,越野补充。
仙道一副受伤模样双手捂住胸口,眼神坚定,越野,是我心甘情愿喝下这毒药的。
有病吧你,越野受不了一米九大高个的肉麻样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叫他住口。
那日海风格外温和,吹动越野柔亮刘海,仙道仰起脖子,阳光倾洒在白皙而富有光泽的年轻肌肤上,声音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朵那般轻柔,面朝大海,仙道满脸幸福的说。
小七她真的很可爱啊。
越野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真所震慑,仙道明明只是非常含蓄的夸奖女孩子可爱罢了,连他这个千年单身狗都从中听出了画外音。
可贵的高中三年一晃而过,他目睹了损友作为女性缘最佳的篮球手一次次无视爱慕者的大胆示爱,只为等一个对他霸道无理的两小无猜,这人多少有点受虐倾向的。
仙道心情好时偶尔流露心声,替葉月打抱不平,尤其是越野曾为了另一位Nana与葉月势不两立,她做什么他都咋咋唬唬看不惯要背地里评价几句。
“你和我都习惯了,九月十月篮球馆像蒸笼那么热,小七很在意那个脸上的化妆品会不会糊掉(兄弟,这叫脱妆!),但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等我下训。”
“她不盯着我的话,又要被山口老师留堂重默了欸,像你那样哦。”
“打篮球什么的其实也是因为她吧,国中某天她把我拉到卧室打开全部灯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皮肤太白可能身体素质不好,尽管很少生病但她不管那么多,连着好几天拖着我去篮球馆。越野,你知道就算再喜欢一项运动,也不乏有枯燥的时候,是她鼓励我坚持下来的。”
诸如此类的话在越野耳朵里转一圈,越听越不对劲,这特么不就是妥妥的犯贱?
仙道摊开手表示没那回事,如果有,后半句藏在心里没说。
如果有,那就这样任她摆布一辈子好了,他乐意。
本年度结业式被评为陵南建校以来规格最高的一届,由学生自发组织拉赞助,将仙道在县大赛捧起MVP奖牌的照片印在手册封面,作为非正式渠道仅在民间流传的捐赠回馈礼得到了热烈追捧,一千发烟花眨眼间被替换成五千发,是要将烟火大会搬来的架势。
白日烟花也很美吗?
葉月曾在结业式前两日问仙道。
看看就知道了,仙道在心里默念着要在烟花燃放到高潮迭起时说出那句藏于心底好多年的表白,他在镜子前、花洒下、空旷的篮球馆内对着空气练习过不下千百次。
葉月七濑,我喜欢你,甚至,我想早已超过了喜欢。
光是想到对方在听见表白时可能做出的反应,仙道设想了十多种,无一不令他凭空出手汗,真是非常不潇洒的表现。他不懂为何唯独在她面前会失去一贯的从容不迫,或许是因为曾幻想的养成系恋爱关系被半路杀出的某位学长插足。
糟糕,实在糟糕,葉月真真切切对那个叫黑羽幸一的动过心。
精致妆容赴约、情人节的手工巧克力,以及收下了意义非凡的第二粒纽扣,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种可能,即使允诺了他不交往,仍无法阻止她顺应内心向黑羽伸出双手,刺眼的拥抱宛如昨日,成了仙道一段时间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仙道学长在哪?”
“有没有人看见仙道君呀?”
“那边,他刚刚往篮球馆方向走去了!”
躲在图书馆的仙道背对门框,走道里熙熙攘攘人群往来发出嘈杂声,全校女生齐心协力展开寻找校草行动引发不小动静,要保住胸前那粒纽扣绝非易事,据越野八卦消息称,每届校草的纽扣都被抢疯了,除了去年黑羽因迟到逃过一劫,其余前辈们无一幸免。
提前摘下能解决难题,可他偏偏想要在她面前亲手扯下,交到那双小手中。
十五分钟后开场,仙道选择继续躲在这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内练习倒背如流的台词,千万要吐字清晰不结巴,绝不能被葉月无厘头的话带跑偏,今日要做的就是一击即中,情况再惨烈也不打紧,大不了不回东京一个人继续在这住半年,直到暑假过后直接去美国,这是他的最坏打算。
“居然是学长你。”
葉月将黑羽带去备用休息教室,后台闹腾,已经毕业的前校草空降引发不少躁动。
“我也是临时接到电话,本来找的那位已经出国了,算是替补吧。”
黑羽淡淡地解释道,原本有要务在身,大一升大二的这个假期想趁着相对空闲出国一趟,游学班行程已定的情况下,与回母校冲突,他毅然决定放弃原本计划。
“还是很想回来看看,也很好奇我最喜欢的学妹现在怎么样了。”
说话时眼神定格在她脸上,葉月下意识用致辞夹挡住脸,羞怯的压低声音,啊呀学长!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黑羽走到窗台边,面对一草一木,倘若走到另一侧便是朝向大海的视角,湘南人对海看不厌。
走在宁静的小道上,乘坐江之电,或从家里阳台眺望,永垂不朽的一片蔚蓝天空铺在海面上,白色浪花点缀,细沙涌动,这些都是叫人怀念的。
“去年也是这样,临考前学业压力大的时候在图书馆露台上看看海,在自然面前烦恼突然变得渺小,不足为道。”
黑羽转身,葉月已经站在身后与他看向同一片海。
“东京的一切都很好,大学生活比想象中更精彩,刚刚听几位学妹学弟有讨论,你考的很不错,恭喜。”
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棉花糖,拆开包装,递给她。
“学长……”
他还记得,两人某次相约出门,电话里她声音流露出了不悦,家楼下公交站刚见面那会儿,他就掏出一颗棉花糖,微不足道却也同样是青春岁月中值得回味的青涩过往。
“如果选择东大的话,我带你去吃食堂最美味的冰淇淋。”
将棉花糖塞入嘴里,抿两下就化开,草莓味充斥口腔,连带讲话的口风都捎上了淡淡甜味。
“食堂有冰淇淋?”
她惊讶地问。
“嗯,没想到吧?”
葉月摇头,对心尖尖上的理想学府更是充满憧憬。
趴在窗台上看海,时间过的缓慢,从踏入这间教室到门外传来呼喊声,短短十分钟像是半辈子那么长,看阳光将海水烫成银色的沙砾持续流动,镰仓的世界仿佛有一道不可侵入的神圣屏障,阻隔人间冷暖,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面前,听它富有韵律的呼吸声,感受时间静止的那份宁静。
作为上届献花使者,葉月熟悉陵南高中毕业典礼的具体流程,轮到自己发言仍感到紧张,仙道坐在台下朝她竖起大拇指,黑羽在她上台前也为她打气。
“可是学长的致辞太精彩了,我……”
黑羽比她早发言,专攻文科并在大学新闻社团有着一席之地的新生,文笔有多好可想而知。
“我看过,写得很好,学妹。”
在鼓励的目光中,葉月攥紧话筒,甜美的声音从礼堂四面传来,温柔而坚定,在十八岁这年将她对陵南的热爱、青葱岁月的不舍、师长同学的感恩与未来可期的祝愿娓娓道来。
雷鸣般的掌声后进入下一环节,发言人坐席位于礼堂前排左右两侧,与仙道隔了好远。
黑羽坐在一旁与葉月时不时窃窃私语,背后一双眼睛微笑着,越野仍可从中捕捉到他的不爽。
“怎么又是这个男的?”
“你看两人聊得火热!”
“仙道,你快气炸了是不是?”
无视越野煽风点火之词,仙道打了个大哈欠,无精打采道,才没那么回事。他看了眼手表,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居然才进行到一半,早该在葉月发言后打个盹儿等最后上台环节被越野叫醒,这是原本的计划。
直到又见黑羽,仙道彻底睡不下去了,清醒头脑偏偏拖着一具懒洋洋的躯体,他无法忽视左前方的互动,相当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