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第一次感觉太子手劲这么大,咬牙答道:“张世能、韩寿、翟韶……还有几个面熟不知道名字的。在宣政殿前的小路碰上。”
张世能、翟韶都是太医院里的老人,深受信任,一般不出诊,韩寿是从民间招纳,有妙手回春的美誉,这几年大部分只为太后皇帝看病。
宣政殿前的小路是后来开辟的,为了连接皇帝的办公的集庆殿和沈昭仪的玉芙宫,是以只通向这两个地方。而集庆殿就是元亨最近一直养病的地方!
元子孝隐隐有些不安,撒腿往外跑。贺喜顾不得收拾东西,只能拿了皮袄,追在元子孝后面。
到了集庆殿,郭宾带人守在殿外,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十分慌乱。
元子孝往殿中走,郭宾见到元子孝,忙对他说:“皇上说了,太子如果来,只管进入内殿,不必请示。”
贺喜要跟进去,被郭宾拦下,说是只见太子一人。
集庆殿中,炭火烧的足,异常暖和,元子孝却只觉得身体很冷。
“皇上,您让我和子华怎么办?皇上不替臣妾考虑,也替子华考虑啊。之前那些大臣只是看您龙体不适,就把臣妾的哥哥弟弟们都下了大狱,若是您哪天大行,哪里还能有我们母子容身的地方?”
元子孝刚踏入暖阁,便听见沈昭仪哭哭啼啼的声音。
元亨此刻躺在床上,面色清灰,全然不似早晨那副颇有精神的样子。他眼角瞥到元子孝,把他招过来,全然不管沈昭仪的哭诉,让侍卫带她出去。
沈昭仪此时双目通红,手臂乱挥,要冲到元亨身边,被几个侍卫拦住,只能发出尖叫,曾经一舞动京城的女人,此时却像疯了一般,头发凌乱,面色憔悴。
元子孝不忍再看,元亨瞧他样子,冷笑道:“一个女人罢了……你要记住,“他点点自己,”这个位子才是最重要的。”
随后他挣扎着撑起身,元子孝见状上前扶他,又拿了个靠垫垫在他背后,元亨咳了半晌,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元子孝轻轻拍他的背,被元亨一把抓住手臂,元亨道:“今早说明日教你帝王之道,看来是不成了…… 你父皇不称职,平时只顾自己玩乐,总觉得时日还多……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才想起来还有很多东西没教你……恨父皇吗?”
元子孝摇头:“不恨。”
元亨笑:“你母亲也是这个性格。”
他让底下人拿来参片,含两片在嘴里,感觉气顺了点,屏退左右,接着道:“其实世间的道理大多都要自己体悟,别人说个千遍万遍,自己理解不了,也是无用。做皇帝也是如此。”
“你平时跟着柳宽那些儒生学的,是大的道理,是道。这本是没错的。可想要做实事、取得成果,光有道是不够的,还得有手段,有方法,这边是帝王之术。我问你,你认为帝王之术,最重要的是什么?”
元子孝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元亨叹了口气道:“帝王之术,在于用人。用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所有的变化机巧,都在在三个问题中。你初登帝位,根基不稳,不要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做什么大的变革。先摸清楚朝廷那些公卿大臣,地方那些郡守县令,他们的能力品格修养,家族往来,都要知道。”
又道:“夏万说话直但是忠心,皇后是他妹妹,他们夏家这一代才显贵,在朝中没有根基,只要小心兵权,便可以重用。王泽是个好丞相,虽然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为人厚道,做事也谨慎,内政交给他可以放心。”
“但他儿子王忠虽然名字叫忠,为人却多计较,小心思多。王家又是五代显贵,太后虽然是洛阳王氏的人,但两边王氏往前数几代本就是一家,难保以后不会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王泽死后,千万不能让王忠独揽大权,让他和夏万互相制衡,才能为你所用。“
“如果情势危机,林家可以相信。林霸是老将,虽然脾气犟,不过是年纪大军中辈分又高,便有些架子,但是是我一手提拔,受我恩惠颇多,没有二心。”
元子孝一一点头。
元亨想了想,又道:“还有个人,年纪轻轻脾气却大,又自视甚高,我本来想贬他做地方官几年,压压锐气,谁知道他竟然一气辞官归隐,再不肯出仕,想来是对我仍有怨气。你登上帝位,如果他有回来的意思,可以用他。”
元子孝奇道:“父皇,这人是谁?”
元亨叹了口气道:“此人名叫萧岚,是兰陵萧氏的子弟。你可记得几年前给你看相的朱让?”
元子孝点头。
元亨道:“朱让师承萧半安,萧岚年少时也跟着萧半安学习。说起来萧半安也是兰陵萧氏的人,两人多半还有些亲缘关系,只是不知道差了几辈。”
想了想,又气道:“就是这脾气都一脉相承的臭!他要是不来找你,你也别去找他,朕的大雍还找不出几个能人来了?”
说完又咳了起来,元子孝给他喂了口茶,帮他顺气。
元亨眼睛看向一旁案几,让元子孝把上面的木盒子取来。这木盒子没有装饰,颇为朴素,和元亨喜欢精巧的作风颇为不符。
元亨摸着盒子,道:“今天父皇要给你三个东西。”
元子孝问:“哪三个东西?”
元亨道:“这一,便是为帝之道。刚才那番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每日以此自省。记住,这用人的权力,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元子孝点头。
元亨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放着一把钥匙,一支铁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