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鞮带来的,不仅有几十亲兵,还有几百步兵。随着呼延鞮一声令下,前排步兵架起云梯,一个接一个往上涌,甘綦命人将烧开的热水往下倾倒,烫的为首的士兵大叫倒下云梯,下面的士兵随即顶上。冲车被推着冲向大门,车前铁锤砸的大门咣当作响,夏侯雄赶紧命人抵住门后。
顷刻之间,战场之上烟尘滚滚,兵器相交之声此起彼伏。
五大将合力,莫多娄长鞭呼呼甩起,将一个又一个吕屏的人拉入马下,卜渠紧跟着长刀急刺,一招便杀死马下之人。须卜乌涂、乞伏末归、兰殊本来就是各自能独当一面的猛将,率兵冲杀,自是不必多说。
一时间血肉横飞,断肢头颅随地可见,血腥味弥漫空中。
场面还是超出了元洵的预想。
有人兵器断裂,甲胄破开,身中数箭,仍然四处冲杀,直到被刀割破喉咙,倒在马上。
元洵看他样貌,不过十八九岁,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再想细看时,尸体已经被撞落下马,一阵马蹄踏过,再不见刚才模样,只剩他的马还在遍地尸骸中寻找主人的气息。
再过一阵,马失了主人驾驭,被刺穿马腿,倒在地上,哀哀鸣叫,声音凄惶。金石相击,鼓音交叠,淹没马儿鸣叫。
尘土飞扬。
再看时,马儿已经和主人一样,长眠不醒。
元洵没见过他的来时,却见证了他的归去。只在片刻之间。
而四周,全都是这样的死亡。如鸿毛一般,只一瞬,人就如羽毛被风吹起般,飘走了。
什么也留不下,连姓名也没有,史书上也不会有他的名字,连墓碑可能也没有。
他就这样死掉了。
元洵在宫中听柳宽讲诸侯征伐,在白马营听参事讲阴谋阳谋,在街头巷尾听说书先生讲战场奇闻,没有一个人讲的是这样的故事。
他想象了无数遍金戈铁马、万军齐出、纵横疆场的场景,没有一幕是这样的,具体,鲜活,残酷。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战场无情,他今日才亲身感受到。
孙平看元洵又在发愣,以为他呆病又犯了,赶过去道:“公子,这里现在太危险了,我带你杀出去!”
常柏刚才就是因为元洵出来的,闻言道:“怎能落下兄弟们先跑?还是不是条汉子?”
孙平道:“现在摆明了打不过,再打就是送死。还不如大家一起合力冲出,等修整好了再战不迟。”
他说的也有道理,吕屏看了一眼墙上,没有新的旗语,摇摇头道:“我们不能走。我们走了,骑兵可以集成方阵,向墙上射击,到时候墙上人顶不住,坞堡就破了。”
孙平道:“可现在兵力悬殊,凭你们这百人,就是都战死,怕是也只得拖延一时半刻!”
吕屏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闻言笑了:“年轻人,没打过仗吧。”
孙平道:“没打过又怎么样?”
吕屏道:“你可知士兵的最重要的事不是赢。”
孙平道:“不是赢是什么?”
吕屏不答,反道:“你们不是堡中人,快走吧。小门那里有个暗道,你们往东边突围。”
孙平本来已经疲累,又被吕屏这么一说,倔脾气上来,还要再问,吕屏已经叫道:“常柏!”
常柏:“在!”
吕屏道:“你是今年年初受训的,大半年了,也该出师了。今天要是能活下去,明天就离了甘綦,到我这里报道吧。”
常柏打落一支飞箭:“可说好了,这次不能再变!”
吕屏大笑:“你小子,一点亏不吃!今日就算你的最终考核,我来替甘綦教你最后一课。”
常柏道:“是什么?”
孙平见吕屏转身,也急着想问他军人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吕屏背影面向二人,他的面前,莫多娄、卜渠、须卜乌涂、乞伏末归嗜血而来,他抽出长刀,身下黑马如箭离弦,声音从远处传来:“赢是将军的事,士兵要做的是服从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