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晓得他是弑父登基,后又执意灭神杀佛,拆毁占星台,大量屠杀术士,朝中言其残暴嗜血的大有人在,对其不满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阳奉阴违,心有逆反者不在少数。
可他还将众人摆了一道,他一边查案,一边忧心宫中事宜,甚至在听到刘湘玉那番大胆的言论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落实。
在他们眼中,无论是纯还是孝,这二字都与赵无名不沾边。
刘湘玉一开始也如世人一样,觉得当今圣上是个腹内柔奸,冷血薄情的君主。
屋子里是觥筹交错的夜宴如白昼,钟鸣鼎食,满目琳琅,似人间仙境。外面是荒草丛生的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流民如行尸走肉,套着人皮的骷髅遍野成群,苦难被埋在地里。
她以为像齐璟那样的人,就应该是在屋子里的,刘湘玉曾对着他嗤之以鼻,厌恶他的愚蠢,更曾当着赵无名的面直呼齐璟的名讳。
赵无名那时什么都没有说,他安静地听着刘湘玉的疯子一般大逆不道的言论,也不怪罪她故作殷勤的嘴脸。
她羞愧自己那点自视清高的傲气,因着自傲,她被一叶障目到愚蠢地觉得仅凭运气便能改变这些。
刘湘玉的理想,正被赵无名变成现实。
而那个朝中大臣所惧怕轻视的皇帝,站在屋外盖了一座房子。
刘湘玉内心酸涩,只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便要溃不成军,然而她这幅低头隐忍的模样却让赵无名慌了神。
眼下的靴子往后退了一步,刘湘玉感到绑着自己手腕的那端发带往上扯了扯,她抬头,便看到与自己同高的赵无名。
赵无名便也跪在她面前,扯了扯两人之间的纽带,他弯着腰抬头去看刘湘玉,用衣袖替她擦干泪水,说道:“玉娘,我真不是有意欺瞒。”
“我原本是想等你想明白的,可你认错人了,但又怪不得你,因为谁都不知晓。”赵无名拖起她的胳膊,将人拽起来,说道:“我告诉你并不是为了让你下跪的,玉娘,在你的家乡应该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赵无名一如既往,仿佛皇上这个身份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个称谓,“你口中那些新鲜事,我从来不知晓,我母亲生前的事,我也不知真假,若是真的话,你们还有点像。”
“阿颂,你站着。”
赵无名听话地站起来。
“皇上。”刘湘玉执拗地拜了三拜,眼睛里除去爱意便是真诚,她坚定不移道:“皇上是最好的皇上,湘玉愿意为皇上死而后已,鞠躬尽瘁。”
“成为您手里最利的刀,求皇上相信臣。”
“臣是心甘情愿的。”
赵无名看懂了她,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涟漪四起。
“准。”
赵无名在刘湘玉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自在的,或者说,他在一直迁就对方,从最初相识的时候,他暗中帮助刘湘玉的时候。
她抬头道:“登闻鼓院,那日臣见到的皇上是你对不对?”
刘湘玉红了眼眶。
“是。”
刘湘玉突然想到自己身份曝光的那天,赵无名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你该有多么艰难才会从小被要求成男子长大,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知晓。”
他会愧疚,心疼,会想着日后如何保护她。
而到了刘湘玉这里,她觉得皇上这个身份给赵无名带来的事禁锢,她更心疼于赵无名如履薄冰的生活,时常觉得往日相处的时候有所亏欠。
所以刘湘玉在难受什么,她在怕什么,是因为赵无名骗了自己吗?
可自己更是骗了他。
她难受是因为心疼赵无名。
“玉娘,玉娘,刘湘玉。”赵无名跪在她的对面,俯身亲吻她的掌心。
她怕赵无名被人捏住把柄,她怕赵无名死。
“都有谁知晓?”
“两位恩师和弟弟,还有你。”
“挽书和小满都知晓我的身份,刘府的人一概不知,到时候若是保不住我……”
赵无名捂住她的嘴:“朕是皇帝。”
“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朕的母亲也是先帝亲封的鸾凤将军,民间都这么说。”赵无名依旧笑,“我不会让小瑾成为众矢之的的。”
“朕叫做齐璟,小名颂,字无名,赵无名。”赵无名向刘湘玉介绍自己,说的跟儿戏一般毫不认真,他牵着刘湘玉的手,又说:“其实我也不算骗你。”
“我不想当皇帝,小瑾当就好了,我就替他清除所有的障碍,保护他平安就好,但现在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
“跟刘大人一辈子。”
他重复:“还叫我阿颂,赵无名,什么都行,别推开我好不好?”
刘湘玉闷笑:“我有这么大的靠山,岂不是要横着走路,不会推开你的。”
半晌,她又忍不住冒了一句骚话:“可日后有人说臣以色侍君怎么办?”
赵无名:“……”
“好生刺激,旁人眼里,我们岂不是跟断袖一样?”
赵无名捂住她的嘴:“玉娘,矜持一点吧。”
“下次,皇上应该直接吻上来。”
刘湘玉言传身教,小鸡啄米似地在他唇上偷得一吻。
能将皇上二字叫的如此戏谑的,恐怕只有她了。
赵无名抿了抿嘴,盯着她的嘴唇,仍在拒绝:“非君子所为。”
此话说完没有两秒,他便揽住刘湘玉的后颈,灼热滚烫的气息缠上来,周遭空气暧昧不前,将人逼着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