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胖小子就解开了裤腰带,想要在石像的头上呲上一泡,一众小弟咯咯咯咯,跃跃欲试地跟着大声哄笑。
黑眼圈和他们格格不入,他实在是觉得这个画面不堪入目,缩在众人最后紧闭双眼,在有人叫自己上前的前一秒,扯着嗓子大喊:“我我我我我先走了!我要去给我妈烧纸去了!”
然后,一溜烟儿地朝远处的坟地跑去。
“这有娘生没娘养的。”胖小子看着黑眼圈的背影,讥笑道。
“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尿过石像哎。”
“呵呵呵,他不敢的,他肯定是怕那猪狗会变成鬼找上他,吓到鸡都软了,尿都不会了哈哈哈哈哈哈。”
“啊?天天跑坟地和他妈的鬼相亲相爱,也没见他吓成这个鸟样儿,而且,罪臣哎,罪臣有什么好怕的?这种人神共愤的畜生,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鬼鬼得而诛之!遗臭万年都便宜他了!”
......
黑眼圈最怕的就是十一月,最怕的就是人们把那个石像抬出来、在每家每户最脏最破的茅房门口供着的时候。
黑眼圈是个孤儿,没什么正经名字,只知道娘亲经常“小眼”“小眼”地叫他,因为他长了一单一双的贼眼皮,显得他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
小眼的爸爸在他三岁的时候,死在了沙场上。
那时,大梁和匈奴的战事,还没有六年前离奇。
当时的战事还算是“有规律”,匈奴一般都是在草原资源急缺的时候才会攻袭边境,朝廷会相应地派兵镇压,两方打个几百回合,以匈奴败降收尾,然后,匈奴人上供一些不能当饭吃的珠宝玉石一类给朝廷,地大物博的朝廷作为回礼,返一些粮食过去,差不多就结束了。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场战事都会用上威名赫赫的饶家将。
小眼的爸爸是村里有名的马将,经常随行到战火纷飞的地方去照顾战马。
然而,烽火中,刀剑无眼,终究是夺走了他的性命。
战场上,死的人千千万,对于小眼家,是死了一个真真实实的顶梁柱,但是对于整个大梁,整个天下,又有谁能记住,一个小小马将呢?
给父亲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妈妈跪在院子里呜呜地哭,小眼挨着妈妈的侧腰,被呜咽颠得快睡着了。
突然,一阵夜风贴着地面吹过,卷起了一地圆圆的镂空的纸钱,在纸钱被吹到最高又落下的瞬间,小眼仰起来头,看见自家偏房的屋顶上,竟然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黑衣人。
小眼推了推妈妈,指了指,道:“娘,你看,那里有人。”
妈妈也看见了,忙搂起小眼,站起来,再抬头看时,头顶的人已经不见了。
“不要怕。”
那人突然站到了母子俩面前。
妈妈把小眼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自己的孩子藏到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怕。”
那人重复道,语气很温柔,单手解开了脸上的黑色敷面,在夜色中露出一张俊秀非常、带着浅笑的脸来。
看清了来人的脸,妈妈睁大了眼睛,小眼也觉得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哪里呢?在爸爸给他们看的从京城捎来的画像上。
“这人是谁啊,生得真好看。”小眼妈妈问小眼爸爸。
“是饶小将军。”小眼爸爸道。
“啊,是饶家仅剩的那个孩子嘛,都长这么大了。”小眼妈妈道。
“嗯,是他,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带领军队打了那么多胜仗,饶家在天有灵,也会替他欣慰吧。我真的佩服这个孩子,希望有机会我能替他照顾一次马匹吧……”小眼爸爸叹道。
小眼爸爸的画像以及偷偷画下的,一直随身带着,宝贝的很,只给娘俩看过,后来就在战场上遗失了。
...
小眼妈妈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是你……我家男人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