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烂柯:“起初是月儿执意要留下的,饶平也没有在意,毕竟是战利品嘛,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儿。后来,陛下不知从哪里听闻了消息,旁敲侧击说饶家是不是私藏了什么宝贝,密而不发?”
姚烂柯:“又说,大梁举战,参战的是大梁的将军,是大梁的士卒,那无论得了什么战利品,那都应该是大梁的,而不是他饶家将的。饶平想来想去,觉得陛下说的应该就是那肉皮经了,就把它交了上去。”
弓行藏露出惊讶的神色,道:“真是诡异非常,陛下又是从哪里听闻的消息呢?难不成是哪些别有用心的枭党,想要借鸡生蛋?”
姚烂柯摇了摇头:“虽我一把年纪,朝堂上那些天天准点上朝议论朝纲的官官党党之间的事,再怎么说,也没有弓大人你清楚。”
“不过陛下……”姚烂柯压低声音道:“陛下喜好这些东西,却是一直以来了……”
姚家一脉,是太祖那一辈的开国老将,根基深,由来也远,姚烂柯很小的时候太祖的几个儿子没少见,自然也就清楚当今圣上少时的事。
弓家虽然也渊源颇深,但更多在建国之后,和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姚家比,还是差了一段血气方刚、热热烈烈、见血见肉的日子。
“哦?此话怎讲?”弓行藏眯眯眼睛。
姚烂柯凑近弓行藏:“弓大人,可知太祖当年从何人手里夺下的大梁江山?”
弓行藏:“北疆游牧……匈奴……”
“对嘛!”姚烂柯:“继而,太祖建国,退至民寿关之后的匈奴为了和大梁建交,就派大公主翁拉和大梁联姻,翁拉知道自己家族给不了她什么底气,一直在后宫本本分分,做小伏低,太祖也蛮喜欢她,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子嗣……陛下是先后所生的嫡子,只可惜先后身体不好,过世早,就让翁拉照料他的起居。”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弓行藏:“当年陛下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只是作为幼弱皇子,被安置到这位大公主身边,也像模像样地叫她母亲,太祖没过多久便立了新后,后来陛下成了太子,翁拉在宫中也没能有什么晋升,她也没什么怨言,很安静地就在某一天离开了,甚至连谥号都没有追封。”
姚烂柯:“弓大人,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可知,太祖为何会让一个外族女子照顾太子吗?”
弓行藏想了一下:“想来是......藏器于内......待时而动?太祖和先后可是少年夫妻,所诞下的子嗣,也承接了先皇对其的滔滔思念在,如何也更珍贵、更宝贝些。”
姚烂柯笑起来:“嗯,你说得算一个,但是还是没有说到重点去,藏器于内,换做其他的女子也完全可行,翁拉,有她独特的意义在。”
姚烂柯终于正色下来,不再卖关子:“翁拉,更准确地来说,是太祖钦点的和亲对象,当时匈奴部落的大公主其实另有其人,翁拉嫁到大梁来后,两边的人才开始叫她大公主。”
弓行藏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时惊骇到无话可接。
姚烂柯将目光放远,神色悠然,好似回到了那段难忘的峥嵘岁月:“匈奴人天生好战,酷爱急行军。长鞭一扬,铁骑踏遍,好似那镰刀割草芒,一刃飒过,寸处不生。在匈奴盛世里当惯了下等人的汉人,没有那么容易揭竿而起、起义成功的。旧日的汉人王朝,时过境迁太久了,精神上压着一个奴字,肩膀上扛着一个卑字,没那么容易的。”
姚烂柯盯着一处出了神,像是想看清什么东西,挤挤眼睛,道:“但是......天命终究会落到天子的手里.......”
弓行藏:“.......翁拉?”
姚烂柯点点头,继续道:“他们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最难众志成城,大梁人虽然喜欢统称他们为匈奴,实则他们也有很多的部系。”
“当年,我们跟着太祖经过荡沙河。”姚烂柯直入正题:“只想着劫几匹匈奴人圈养的宝马骑骑,还没来得及踏水而行,一阵妖风忽起,携着砂砾,卷上了所有人的眼皮,先皇大喊不好,高喊了一声‘快撤’,那妖风却似绵密细绕的蛛网一般,缠着人的双腿。就那么足足卷了三个时辰。”
“好容易再能视物,我揉揉眼睛,就看见整个荡沙河的水都变成了乌黑色.......”
姚烂柯继续道:“你也清楚,北疆地平沙多,河道都是大弯大绕的,波纹一般。当时,每一道波纹的拐角都站着一个蒙着黑面的人,全身上下都蒙着看不见褶皱的黑色,长长的黑袍,长到漫进水里,又像是从黑水里直接生出来的.......我才刚能看东西,还干着脚,站在岸边呢,却看见先皇,他已经淌进河水里,黑稠的水没到他的膝窝,正站在唯一一个蒙着奇异紫色的人面前。”
姚烂柯:“先皇背对着我,我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却看见了紫色衣袍下那个人露出的两颗瞳仁,特别特别的亮,特别特别的白,像是两个珍珠镶在了眼眶里,整个太阳的光打了进去又射了出来。那人伸出细手苍白的手,递了一个东西给先皇.......”
“在此之前,先皇还没有铁下心来开邦立国,还只是不甘于匈奴王朝繁重的徭役赋税而已,经此,他一直激励我们。”
“此行必成。”
当年在先皇身边鞠躬尽瘁的姚烂柯,也不过是一个侄子辈的小儿,能跟着太祖一步一步夺下大梁的江山,太祖说的那些激昂话语,定然是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些故事,也必须从姚老将军嘴里才能听得到。
弓行藏:“先皇从那紫袍人的手里,到底得了什么东西?”
姚烂柯:“三界牌。”
“啊,当真这种东西当真如此灵验?”弓行藏一惊:“听闻北疆喜通天萨满,通天的牌子就是这三界牌。但是这东西不好得,要生取颅骨,摘下天灵,在此之前还要对肉身敲打施虐,还不能放血,施虐也必须要精益求精,才让活血充盈头骨,渗透骨髓。这样,最后得到的三界牌,才能有最标准的血沁……手法残忍之极,令人咋舌……”
姚烂柯:“是啊,我反正觉得那东西邪得很,可有时候,这大事就是要凭借这一股邪气才能成。”
弓行藏:“怕不是本末倒置,给善果造恶因。”
姚烂柯不置可否。
姚烂柯:“先皇曾和我说,那个为首的紫衣人,手臂上纹了一条黑蛇,还是一天造型精美无比的炸鳞蛇,每一片炸鳞上都花纹繁复,却怎么也记不住,不像是纹上的,像是天生长的,所以才各有特色……先皇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条黑蛇了,直到看到了瓮拉……”
姚烂柯:“瓮拉的手臂上也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