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禧一直垂着头,或许是永光帝因献书欢喜也或许是念及旧日父女情,他看着她因念佛而穿得素雅的衣裙和与其他女儿比起来差得远的头饰,和蔼问道:“阿禧,可想要什么赏赐?”
语气之温和亲切,竟令魏禧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定了定神,再行跪拜大礼,“回父皇,女儿不过是心血来潮做了一件小事,当不得什么赏赐。”
更何况,她也撒了谎,这手稿不是什么偶然间碰到的,而是从前她特地拜托江湖上的朋友寻的,本来打算整编后送给太子长兄,没想到一拖便拖了这么多年。
听到她的回答,原本蹙眉的皇后面色也舒展开来。
“若三公主这叫心血来潮,那老臣只愿我朝多些‘心血来潮’之人呐!”
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伍谭,他正捋着胡须调笑,“陛下,您可不能让三公主逃了这赏,不然怎么得更多‘心血来潮’呢,呵呵呵。”
永光帝也大笑,“伍爱卿说得是,阿禧你也不必过谦,直说汝愿!”
魏禧伏跪在地,刚想开口却被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丁妃抢先,“陛下也真是的,如何叫三公主一个女儿家开口?陛下莫不是忘了三公主都及笄多久了?若是在寻常人家,早该成婚了。”
“倒是劳烦丁妃记挂了。”皇后睨了丁妃一眼,“阿禧才回来,选驸马一事也不是那么快能决定的,你这样倒让陛下为难了。”
皇帝脸色有些不好,丁妃却不停嘴,“我瞧着现如今不就有个极佳人选么——”她的头往南遥丰亲王那边转去,“王爷和公主,还有比这更般配的了么?”
范皇后突然笑了起来,“丁妃说得是,本宫瞧着安诗长公主是个有缘的,恰好年长祥儿三岁,俗话说女大三福寿安,与祥儿真真是般配。”
“陛下觉着呢?”
“朕也瞧安诗与我大越颇为有缘。”皇帝哈哈一笑,“就是不知道丰亲王舍不舍得这个妹妹了。”
丰亲王拱手一礼,笑得眼睛眯起来,“能被陛下和娘娘赏识是安诗的福气。”
“既如此,朕就修书一封与你们王上,为朕的儿子求娶安诗长公主。”
永光帝大手一挥,消息如惊雷炸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认为皇上这是同意了皇后的提议。
“陛下!”
“父皇三思!”
惊诧出声阻止的是丁妃母子和魏念雪。
同样惊讶的还有范向彤,她本只是为了噎回丁妃的话,再象征意义地问了问皇帝,这段时日南遥未曾提起和亲一事,本以为他们此次或许并不打算和亲了,谁知最后关头出了这样的插曲。
丁妃捏紧双手,万分不甘心,若是魏祥娶了邻国公主,岂不是意味着她的皇儿连夺嫡的门槛都不配跨进?
她下意识地朝自己兄长文顺伯看去,想要他想想办法。
丁炎用眼神安抚她,然后上前一步,“陛下,此事恐不合规矩,七皇子年龄居末,前头的皇兄们都还未曾娶正妻,哪有弟弟越过兄长的。”
“丁爱卿说得有理。”皇上作思索状,仿佛真的是临时起意。
一听文顺伯这样说,德妃和柔妃急了,照他那意思,这公主不会最后落自己皇儿头上吧。
于是德妃当即开口:“虽说长幼有序,但姻缘天定,何必太过在意年顺而让七皇子错失这样一桩好姻缘呢?”
“德妃说的倒也没错。”
皇帝此话倒让人有些看不懂了,丁炎额上开始冒汗。
魏念雪不懂舅舅为何不再争辩一番,只知道他们不能落了下风,于是自顾自地上前,“父皇,七弟尚小,岂不是会让安诗长公主空等几年?若说与安诗长公主相配,当是六弟才对,两人年纪相仿,定能琴瑟和鸣。”
本以为皇帝仍旧会如方才的两句回答一般端水,哪曾想他竟说:
“既如此,老六,上前来。”
魏祎心中早有预感,也不多说什么,“参见父皇母后。”
永光帝打量他一番后又将安诗唤上前,“丰王爷,长公主,你们瞧瞧,可入得了眼?”
话说到这儿,丰亲王像是没经历方才的插曲一般,笑着敬了永光帝一杯,然后道:
“郎才女貌。”
“好好好!”永光帝喝下一杯酒,“老六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邵春朝!”他唤了一声。
“奴才在。”
“封六皇子魏祎为孝纯王,命礼部准备和亲事宜。”他似乎很喜欢众人始料不及的反应,“愿吾儿与安诗长公主同德同心,望大越与南遥永结秦晋之好,守望相助得繁盛安宁。”
“儿臣谢父皇恩赐。”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此乃大越之福!”
一旦有一人开口,后面便有众人附和。
魏禧也随众人之语,她作揖垂头,心中却是思绪难平:南遥如今势弱,没有大越送公主过去的道理,父皇也不会让老四老五娶他国公主做正妻,也就剩魏祎魏祥,但就冲魏祎得了郡王封号就可知此事绝不是父皇临时起意,还任由身边人三言两语最后来改变心意,怕是本就打算让魏祎和亲,想来他今日举动实有几分试探文顺伯之意。
不过在魏禧看来,魏祎娶公主未必是件坏事,登阳城的人家难免受丁贵妃和文顺伯的势力裹挟,而公主从南遥而来,不掺和各家弯绕说不定反而能让两人生活更顺遂安宁些。
转念间,或许是因为公主落不到肃王头上而心情好,德妃反倒替魏禧提了一句,“陛下,三公主还等着您的赏呢。”
皇上此刻心情也不错,笑着问:“阿禧有什么想要的?”
可魏禧真正想要的仅靠这点小功讨不到,讨些其他的又会让刚才胥老伍尚书的夸奖变了味儿,于是最终她只是说:“这几年儿臣未在宫中自觉有愧,愿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