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遥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犹如岸边濒死的鱼。
微弱的烛光照在她汗涔涔的脸上,不只面部,寝衣也被汗水打湿,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她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近乎自虐地回忆着梦里的场景。
末了她卸去全身的力气,躺回床上,眼前不由重现段淮昨夜的态度。
不知元媛对他说了多少事情,总归绕不过那些污言秽语。
元遥想过跟段淮解释,可冷静下来一想,无甚必要,两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若她还是不谙世事的世安公主,两人青梅竹马两心相知,她大可以向他哭诉所有的委屈。
可她已经成了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她不敢出任何差池。
从前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再合上眼的一瞬,她想:
罢了,他们是要和离的。
——
元遥的脚没伤到骨头,休养将近一月便好了个差不离,转眼也到了年关。
这一月来,发生不少事。
近的,是贺金不知在外惹了什么麻烦,被人打了一顿扔住处后的小巷里,至今昏迷不醒;远的,即呼桓撕毁库达合议,再次进犯北境。
敌军进犯,镇北军不敌,于鹿石关惨败,迎战的五千军士血洒疆场,全军覆没。
元遥与段淮虽这些日子没不怎么碰面,但她猜他定然也在忧心北境战况。
这天清晨,元遥习惯性地问了下人段淮的去向。
“姑爷说,北境有客来京,他需得回府招待客人,往后几日也就不在咱们府里住了。”
元遥抬了抬眼皮,这个时候北境来人,大抵与北境战事有关。
尽管明面上段淮与镇北军没了关系,但实际,镇北军各将领在段淮麾下多年。多年浴血共战,将军白发征夫泪【1】,某种程度而言,段淮与镇北军之间是密不可分的。
这便是元青弘至今仍然忌惮段淮的最大原因。
“公主……”馨儿绞着手指,一副想说不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尽管说。”元遥透过铜镜望向她。
“奴婢今日听车夫说,”馨儿顾虑地瞟了眼屏风外的闻风,支支吾吾道:
“姑爷的客人里有个年轻女子。”
元遥并未多心,徐徐道:
“女子?许是楚小姐。”
说完,她又想若真是楚秋秋,她应当做东设宴招待人家才对,毕竟她名义上还是段家的媳妇,夫君舅亲来京,岂有不闻不问之礼。
思及于此,元遥叫闻风进来,想问他是否知道些楚秋秋的喜好,她好备礼。
“听馨儿姑娘描述,来人应当不是秋秋小姐。”闻风搔头道。
元遥蹙了下眉,命他继续。
“属下若没猜错,是军中的花瑛姑娘,”闻风向她介绍,“军中有一队骑兵为主子亲自训练,花瑛姑娘便是其中的队率。”
“军营里还有女人?”馨儿不明“队率”何意,但大致听懂了,那个名为花瑛的女子任职军中。
闻风见她当真好奇,遂详细说道:
“花瑛姑娘是营里花副将的妹妹,也自幼习武,当初就是主子发现了她领兵的才能,将她留在营里的。”
“头两年,花瑛姑娘立下不少军功,主子为了让朝廷赐她同男子一般的军功爵,上书好多回。”
竟是如此吗,元遥不禁垂眸,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如此不凡的女子。
平民男子以军功立身尚且不易,更何况是不为世俗所承认的女人。
想来段淮是怕明珠蒙尘,不想她的功劳因世俗而掩盖,才数次上书请爵。
“公主,奴婢说这些是担心……”馨儿欲言又止,本来上个月夫妻二人关系已经升温了,谁知这个月两人又分了房,这种节骨眼,还来了旁的女人,她就怕段淮朝三暮四,做出对不起她们公主的事。
“知道你为我好。”元遥眼里浮现笑意,随即安抚道:“放宽心,不会有事。”
晌午一过,元遥动身前往颐文楼。
这会茶馆里人正少,莫说雅间,就是楼下大堂也没多少客人,闲着的伙计躲在楼梯角落里小憩,元遥上楼的脚步都放轻许多。
闫牧舟仍在老地方等她,两人见面后并未多言,元遥聚精会神地详读着边策寄来的书信。
见她放下手下的信笺,闫牧舟才开口:“公主以为如何?”
元遥并未着急回答,而是沉思须臾。
边策信上说,前些日子,元策阳的人开始兵分两路,一部分仍做呼桓人打扮出入燕呼边界;而另一队人的身影则常常出现在镇北军驻军处。
此后不久,呼桓即言而无信,撕毁合议。
“镇北军即使没了段淮,仍有楚氏兄弟坐镇,且军士多年对呼作战经验,不管怎么看,都不至如此。”
镇北军被呼桓突袭后,即刻进入应战状态,选择鹿石关就是为了包抄呼桓军队,截断其后援队伍。
鹿石关地处边镇北三十余里,地形狭长,易守难攻。
可谁都没有想到,呼桓像是提前有所预料一般,在鹿石关发起反攻,将镇北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战败消息一经传出,霎时流言四起,说镇北军中有外敌细作,向呼桓通风报信,才致于此。
嫌疑最大的,无外乎已经殉身鹿石关的镇北军总副将——花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