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擅长称赞的人,但这样直白的评价还是少见。夏行谦微微扬眉:“是指我的穿着?”
“嗯……”理论上应该再思忖斟酌一下,但真心话一不小心就从口边溜了出去,“今天终于不是‘夏总‘了。”
夏行谦短暂一愣。
宋延嘉猛地反应过来话中唐突,立刻闭嘴,给自己闹得脸都憋得有些红了,好容易才重新开口,试图支开话题:“噢,我们……我们往那边走吧。”
她指了指上坡的路:“先……先去地热谷看看。”
夏行谦眸中含笑,只当不察这份惶恐,如常应了她:“好。”
北区环境甚好,沿路绿植颇多。二人在道边林荫下漫步,用悠闲的速度向目的地行进。夏行谦身量高出很多,理应步子大,平时也不是拖沓性格,但是这会儿亦步亦趋地在她身边跟着,步调极慢,也都是非常自然的模样。
步行时氛围闲适,又过于安静,夏行谦打破沉默、向她问起近况,也是自然的事。
“实践队一切都好,队长和我还挺聊得来,”女孩儿笑着说,“行程安排不算密集,很适合我这样的懒鬼。”
夏行谦颔首:“在校近况怎样?”
宋延嘉抚了一下耳边的发,她心虚时总会做这样的小动作:“专业课还是那个样子……”
夏行谦自明白她意思,并未于此多言:“学生工作还在做吗?”
宋延嘉更心虚了:“退了青协,但是……”
“留在了诗社。”夏行谦说。
宋延嘉笑容有点僵硬。参加诗社换届大会之后,她在朋友圈发布了动态,里面是新社长、部长团的合影和小作文。想来夏行谦是看到了。
……真是的!大忙人干嘛刷朋友圈啊!
但其实,接下来,身边的男子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的反应或评价。
宋延嘉心里却还是难免紧张,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你很喜欢诗社吗?”他面色平和,问她道。
这个问法非常温柔,不说利弊,只说心意。但女孩子拧起眉头,脸上浮现些许茫然:“我……我其实也不确定。前两年,我花在诗社的时间其实很少。所以,我跟将要共事的同学也不算熟悉。
“喜欢吗?……我其实并不那么了解诗社的生活。我只是很喜欢孙老师。不过很惭愧,也没有为这份喜欢真正贡献过力量。
“但是,诗社有位一直对我非常照顾的师姐……”
显然,在说“喜欢”与“心意”的时候,宋延嘉并没有那么确定。直到说到这位师姐,她的语言才逐渐顺畅起来,字句间也多了一些确定。
“临换届的时候,师姐和我长谈了一次,说了很多诗社眼下的困境,而我好像是那个可以帮助诗社做出改变的人。”
困境不是夸张化的说法。最明显的体现,就在他们这一届社长团的人数:加上她才三人而已。
他们要管辖的部门却远不止三个。诗社结构并不多么精简,活动也繁杂,工作内容比青协还要多上不少。从前的社长团,向来须得五人左右各司其职。
此时已经做过决定、也开始直面肩上责任,宋延嘉再去回忆自己的心路,竟然有些感慨。
“那天回去,我突然觉得,留任的话,好像会接触到一个很不一样的世界。和青协敷衍的‘过家家’游戏不一样,是真正需要我去承担一些责任、也能够得到自我满足的未来。”
她是边说边整理思路的,所以解释性的话语有些繁复。期间,夏行谦一直安静倾听,没有打断任何。
终于将想法都阐述了一遍,宋延嘉思绪回敛,也找到了自己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最主要,不去做的话,感觉一定会后悔。”
“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夏行谦认真听完,这样回应她了。
简白明了,利落果断,没有刻意安慰的意思。
宋延嘉的心跳了一下,又终于安稳落回原地。
她专业课成绩并不算好,大二受社团杂务缠身,颇有些苦不堪言。所以,她原打算大三不再参与学生工作,安心学习。这些,她都早早地同夏行谦提起过。
临到换届,她却突然变了卦。
她难免有忧虑,担心夏行谦会觉得她不分主次。
好在,这全部紧张都只是多虑而已。
夏行谦对她说:“能问心无愧就好。”
于是女孩子不再忐忑,这回笑容轻松了许多:“谢谢您。我会好好安排学习与工作的。”
这不是许诺,是她自然应该做到的事。但说出口之后,她会因为记得他此刻的目光而记得积极。
夏行谦送给她的话简短有力:“我相信你。”
世间哪有比这四字更加动人的话语。
宋延嘉轻轻捏住悬挂在脖颈上的相机包的绳索,悄悄探出手指,触碰到了自己并不平静的心跳。
到地热谷的路不算太近。为了打发时间,宋延嘉又说起近几日遇到的有趣吃食,比如地狱拉面,又如巧克力馅的包子。
她想自己不算一个很有趣的讲述者,但无疑夏行谦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眼看到了最后一个弯道,看着路标,宋延嘉心头多了些期待。
“说起来,我没与您详说过地热谷。”她笑着,抬头去看夏行谦。
因为事先做过功课,宋延嘉介绍起来轻车熟路:“北区以温泉著称,地热谷就是温泉的源头。听说以前可以在水里煮吃的,但水温太高,出了好些意外。”
她接上玩笑话,面上也浮现笑意:“就比如,来煮鸡蛋的,可能会变成煮小孩……”
话至此处,他们身后忽然有车辆声音响起。
夏行谦很快回了头,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虚揽住了她肩膀,稍稍侧身,将她向路边一带。
那机车车主风风火火,很快操控车辆和他们擦身而过。抬头时,宋延嘉看见,夏行谦微微皱了眉。
他是护她的姿态,眼下还未退开。有清淡的香气入了她鼻尖,教她恍了神。
恍神间,宋延嘉忽然想,以往她同他并肩而行,他似乎总是让她走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