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家中,展昭将那日秦丰所言一一相告,所谓秘密就藏在武进县银库之内,据秦丰所言,胡耀文偷天换日,将足量白银融化混以锡矿浇筑,妄想瞒天过海,从而私饱中囊,只因被主簿秦丰识破,又恰巧常州府库银失窃,他便想以李代桃僵之计让秦丰做自己的替死鬼,如今只需进入银库取得证据,再寻到浇筑场所,此案即可破也。至于常州府库银,确系飞鹰帮所盗无疑,但证据不足,一旦升堂审问,很有可能让他们钻了空子。思来想去,未有良策,包拯观天色不早了,展昭伤势未愈,便叫他先回展府了,一众人等也养精蓄锐,再思计谋。
展昭回府之后听展忠说二爷在祠堂等自己,未曾停歇,又进了祠堂。祠堂内,展云霄背对门口而立,今日他前往茶庄查账,听茶博士说有人问起雅安露芽,又将询问之人身材样貌描述一番,展云霄便知道侄子已经查到自己头上了。待听到动静之时,知是展昭来了。他也不遮掩,直言道:“你都知道了吧。”展昭不语,展云霄接着道:“昭儿,伤势如何?叔父不是有意伤你的。”
展昭一步步走进祠堂,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心中自是百转千回。
“展昭自小便听家中长辈教导,人生在世,不应学奸佞之徒欺世盗名;不学平庸之辈碌碌无为;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可为何教我这般道理的人今日却知法犯法,草菅人命,与江湖匪类同流合污,与贪官污吏狼狈为奸!”
殊不知展昭字字珠玑,掷地有声,非但没有说得展云霄自渐形秽,反听他抚掌大笑。
“哈哈哈,展昭,骂得好啊!是,我是与奸佞小人沆瀣一气,可这一切,还不是你们官府逼的!昭儿啊,你还看不明白吗,当今这世道,处处皆是小人得志,多少忠义之士枉死官府刀下,单凭你一个开封府,就能审尽天下冤案吗?你纵有一腔热血,又如何斗得过宦海浮沉?”
见展昭不曾搭话,展云霄停下了,他转过身,缓缓闭上双眼,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攒住袖口。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手,回过头面若冰霜地看着展昭,冷声道:“你今日最好是杀了我,否则,就休怪叔叔无情了!”
展昭闻言剑眉颦蹙,薄唇紧抿,握着巨阙的手不住地颤抖,他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眼看向祖宗牌位之上的牌匾,金粉嵌成的四个大字高悬在堂,祖先的至嘱犹如声声在耳,振聋发聩,一句“厚德载物”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沉默了许久,他强忍疼痛,抬起左臂,横剑指向展云霄,忿忿说道:“此时此地,我奈何不得你,但凭叔父踏出祠堂一步,等着你的,便是展昭的三尺青锋!”
说罢随即拂袖而去,展云霄却不知,展昭在转过身的一刻,两行滚烫的热泪早已重重地砸在了红色官袍之上。
是夜,月华如水。展昭负手站立窗前,手中拿的是一册南北朝傅昭所著的《处世悬镜》,这是当年叔父一字一句教他念的书啊……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展昭回过神来,屋外的人接着道:“怎么,展兄,不请我进去坐坐?”熟悉的音色,清朗的语调,展昭拉开房门,来者不是颜卿是谁?
展昭侧身将颜卿让进屋中,一连几日愁容不展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意。展昭掩上门,正欲说话,却只听颜卿道:“把衣服脱了。”展昭一阵疑惑,脱衣服?
见展昭不动,颜卿又说了一遍。展昭也不知是怎么了,未问缘由竟就鬼使神差地接解了腰带,卸去外衫,只着中衣,愣愣看着颜卿,不料后者又道:“这件也脱了。”说得云淡风轻,展昭却是一头雾水,但见颜卿取了杯子倒入温水,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绿色小瓶,将瓶中粉末倒入杯中化开,这才明白,他是要给自己疗伤。
展昭缓缓褪去中衣,颜卿一回头却只见展昭左胸紧缠着的绷带,不由得一愣,“这……”
“前些日子受了箭伤,不碍事的。”展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听在颜卿耳里却是有些心疼,他抿了抿唇,端着调好的药水绕到展昭背后,小麦色的皮肤,健壮的臂膀,可腰间背上尽数淤青。
颜卿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展昭的背部,因为发烧的缘故,展昭的身体很烫,颜卿微微愣了愣,便轻柔地为展昭擦拭起药水。房间里静得只余下了二人的呼吸声。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