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知道轻重的。”颜卿刚想回话,只听与展昭蹴鞠之人朗声笑道:“狮遇狡猫,胜负未分啊!”本以为展昭要就此作罢了,谁曾想,他却扬起下巴挑眉笑道:“再来啊!”
一来二去,不知踢了几个来回,一旁的绿珠连声叫好,展昭笑着扭头看去,人群中却不见了颜卿踪影,只有白玉堂和沈蝶主仆还在拍手称赞。展昭面色一变,皱着眉走向白玉堂,正要询问,便见颜卿牵着展旸缓步走来,而展旸手中,竟捧了一握糖葫芦。展昭一时哑然无语,哪有这么宠孩子的?
当展旸将手中糖葫芦递与展昭时,展昭却是下意识摇摇头,眸光也渐渐黯淡下去,颜卿只当是展昭不爱着酸酸甜甜又粘牙的东西,她却不知,展昭一见糖葫芦,就想起夜光杯一案那个被薛飏假冒的颜卿,那人在东京城也买了糖葫芦。下一瞬,便满脑子都是颜卿面目惨白倒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都过去了。”展昭轻叹一口气,自嘲一笑,一抬眼,便是颜卿被口中糖葫芦酸得眉头紧皱、下意识闭起右眼的模样,展昭不由得笑出了声,等颜卿好容易将那一颗酸到倒牙的山楂咽了下去,她长嘘一口气,展昭见状笑容更甚,颜卿随即鼓起嘴,面上闪过一丝羞赧。
“你真不吃?”展昭看着颜卿手中那串糖葫芦,未曾搭话,然思索片刻,他却拉过颜卿捏着糖葫芦的手,送至自己唇边,低下头,轻轻咬走一颗。正在此时,忽闻一声响箭,只是须臾,便有成千上万的孔明灯冉冉升空。
“颜卿……”正昂首看着满天孔明灯的颜卿,闻声转头看向展昭,展昭亦仰着头看着浩瀚星空,他没有转头,只是接着道:“还回来吗?”
颜卿哑然,还回来吗?不知道,或许会吧,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见颜卿沉默良久,不曾出一言以复,展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上笑脸,说道:“我有东西给你看。”
避开了哄闹的人群,借着微弱灯光,颜卿依稀得见一根四十余尺的毛竹竿立于不远处的空地上,她眯着眼细看之际,耳畔传来“滋滋”的声响,紧接着就闻到一股火药味,循声找去,只见一根引线连接着竹竿最底层一个木盒状的东西,火花正顺着引线朝那木盒飞去,紧接着,一束烟花四散开来,借着火光,颜卿才看清这原是一棵花树,树上层次分明地挂满了彩色木盒。此时最低处那担木盒已燃着,不消片刻,木盒炸开,从中垂下两联,曰: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颜卿满眼新奇,转过头去看身旁的展昭,她这才知道,展昭不见的这几日,是请匠人制作这火树银花去了。展昭眸光烨烨,看着灿若玫瑰的颜卿,笑道:“愿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顺心。”
绚烂的烟花顺着竹竿盘旋上升,点燃第二担木盒,左右两对木雕小鱼在烟火带动下绕着竹竿,在两个圆盘中翩跹起舞,这正是“鱼跃龙门”。随着“嘭”的一声,第三担木盒也泵裂开来,但见一树梧桐悬于半空,而另一侧,双翅冒着火花的凤凰在竿上轻盈盘绕,周边一片金光闪烁,颜卿微微侧头看了展昭一眼,轻声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话音刚落,却听展昭道:“此一担曰‘梧凤之鸣’,《毛诗》有言,‘梧桐盛也,凤凰鸣也,臣竭其力,则地极其化;天下和洽,则凤凰乐德。’”
颜卿听罢赧然一笑,原来他要说的是政教和协、天下太平,倒是自己儿女情长了。正想着,又闻一声炮响,抬眸望去,竿头那一担木盒也裂开了,薄薄施铅粉,盈盈挂绮罗。这回颜卿倒是看清了,嫦娥奔月嘛。只见那月宫仙子长袖轻挥,起舞弄影。此夜之景,恰若秋风悄然吹散千树繁花,星火纷纷扬扬,散落如雨。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展昭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落寞,颜卿颔首,不曾冗言,沉默许久,她缓缓抬眼看向展昭,一声喟叹方至唇边,“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颜卿将宋子墨留在了宋国,并将凌泱阁托付给他,自己与宋子渊则牵着马悄然走出小巷。晨雾初起,昨夜放满河灯的小河此刻烟水朦胧。展昭和白玉堂也跟了出来,一直将二人送到官道路口。
展昭自腰间取出一物递与颜卿,原是一柄纹理细致的琮竹扇,颜卿展开扇面,只见一副梅竹图跃然纸上,颜卿一看便知,这是展昭的墨宝,她随即笑道:“高风亮节,正气一身,以坚韧不拔之志,直面四季风雨。”展昭面上一惊,这原是冬至日自己在露落园中所说,她,还记得。展昭愣神之际,颜卿也转过身,从马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物。
“这玉箫,你留下吧,他日……若还能想起我,便为我,吹奏一曲。”展昭接过碧玉箫,看着颜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指间摩挲着玉箫,他像是摸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这萧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行小字,“与君初相识,疑似故人归”,展昭蓦然抬眸,官道上尘土飞扬,早已不见颜卿身影,他将玉箫紧紧握在掌中,喃喃道:“与卿初相识,犹胜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