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叩开房门时,展昭正握着羊毫于灯下辗转,只见他将笔拿起又放下,面前的那一方宣纸上,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你这是做什么?”展昭应声抬眸,笑而不语。瞥见展昭手边信封后,白玉堂嗤笑一声,“不会吧,堂堂的御猫大人,江湖人称的儒侠,给人回封信,竟是连笔都落不下去。”说着他便伸手去拿那信笺,还不忘问道:“谁来的信?”
“颜卿。”
“哦……颜卿啊,嘿嘿,那我还是不看了。”白玉堂笑容逐渐僵住,他尬笑着收回手,心道:难怪这猫儿思虑良久不肯落笔。
看着白玉堂面上赧然,展昭不觉好笑,他站起身来,给白玉堂到了一杯茶,“你今日入宫了?”白玉堂刚刚押一口茶,听展昭这么一问,他登时来精神了,忙将口中茶水送下,点点头应道:“哎,你说怪也不怪,那官家这么坐在龙椅上,我怎么骂他也不生气,还笑吟吟地,笑得我心里直发慌,不过好在,这圣旨还是传了。”白玉堂说着还不忘给展昭有模有样的学了一番。
展昭听他这么一说,隐隐约约猜到了赵祯的意图,他眨眨眼,没有吱声,面上笑意却是一点点消散:看样子,官家是想为朝廷揽人才了。倘若官家只是想让白玉堂当个护卫,倒也还好,怕只怕,将他也牵扯进襄阳王的案子,宦海浮沉,以他的性子……
“猫儿,颜卿那信里说了些什么?”展昭回过神,见白玉堂嘴里不知嚼着从哪儿摸出来的糖油果子,还从手里分了两个递过来给自己,他摆摆手,瞥了一眼信笺,应道:“她夸你侠肝义胆,聪明特达,为国为民,志虑忠纯。”
白玉堂将信将疑,只讪笑着应道:“这番说辞,夸你还差不多。”展昭却摇摇头,指着桌上信笺,缓缓开口,“这信件,非是寄予展某,而是上呈官家的,若非这信来到凑巧,你我今日恐难周全。”
展昭没有说谎,颜卿在信中确实夸了白玉堂,自然,也没少夸展昭,而正是那寥寥数语,让赵祯在盛怒之下转了念头,帝王之术,权御天下,自是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登州之难,幸赖圣主帐下天子护卫,小王方可全身而退。四品钦差怀瑾握瑜,为国为民,殚精竭智。金华白玉堂,虽性情高傲,但聪明特达,志虑忠纯。然二人出身江湖,虽一片丹心,却恐其习性难改,庙堂礼数难以周全,或有意气用事犯上之举,祈君毋难之。此皆忠良死节之臣,愿圣主亲之信之,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
清冷的月色映在回廊之上,子夜风起,吹得窗上剪影微微晃动。白玉堂早已倒在展昭床上沉沉睡去,孤灯夜下,只有那猫还坐在桌前,一遍又一遍看着颜卿那几行赞美之语,展昭辗转斟酌半宿,依旧不曾落笔。指间摩挲着碧玉萧,他又忆起了中秋夜,那人眸间如水,言笑晏晏。
“颜卿,还回来吗?”
“……”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又复提笔,胸中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只留了小诗四行,“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来年春草绿,王孙归不归?”
秋日的阳斜,山明水净,云淡天高。苍山上枫叶渐红,银杏垂黄,打眼望去,层林尽染。
颜卿自回朝那日觐见了段岳臻,便一直遵皇命闭门思过,即便解了禁足令,也不曾私自踏出瑞玥宫半步,期间宋子渊请命调用皇城司,才叫她想起登州一案后,自己匆匆回国,未曾当面给宋帝一个合理交代,这才有了那封碰巧解救了猫鼠二人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