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屋内弥漫着浓重而苦涩药味,压抑又沉闷。
江绾依的心坠入谷底,她目光急切扫向床榻,瞬间定住——
沈确静静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几近透明,毫无血色,往日英挺的剑眉此刻紧蹙,似乎就是在梦中,也紧紧被无尽的痛苦纠缠着。
江绾依脚步踉跄奔到床边,瞳孔骤缩,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带上了哭腔,“怎么会这样,沈确,沈确你怎么了。”
她她慌乱的伸手想抚摸沈确的面庞,可那几近于无的呼吸,生生止住了她那颤抖的手。
而回应她声声泣血呼喊的,只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沈确。
身后踏响脚步声,江绾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回头,对上顾渊沉默的目光,声嘶力竭喊道:“殿下,求你救救沈确。”
顾渊目光落在沈确的身上,往日见惯了他跳脱的模样,如今像具尸体搬躺在床上,他竟觉得有一丝不习惯。
顾渊平静地开口,“所有太医均已诊治过,也不知灌了多少汤药,只是至今迟迟未醒。”
江绾依坐在榻边,她的目光小心而又贪婪的描摹着少年的每一寸,明明临别前少年还鲜活跳脱,怎么如今便成了现在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
“父皇赐婚,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容他人反驳,而沈确,宁死不娶,惹怒了父皇。”
“天子一怒,亦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沈确抗旨,硬生生挨了一百军棍,高烧不退,昏迷至今,就连沈伯父,如今也被软禁在都尉府。”
江绾依的手放在沈确的胸口,咚咚的心跳声彰示着主人顽强的生命,她带着一丝迷茫不解,“沈府还不够衷心吗?”
顾渊轻叹一口气,面带讥笑,“他是皇帝,他要的是绝对的服从。”
沈确这幅模样,轻易将他拉回到过去那段提心吊胆的岁月,犹如烈焰灼烧,这么多年,他的好父皇是一点没变。
苍老的狮王终日风声鹤唳,日渐衰老的昭德帝无法容忍亲生儿子羽翼渐丰,生怕任何人背叛他,脱离他的掌控,手握重兵的沈家更是首当其冲。
“他一直未曾醒来,我想,如果你在他身边,或许会更好一些。”
这也是最后为什么萧雪亭最后默许顾渊带江绾依的原因,西山狩猎一行,萧雪亭背负上一条人命,丈夫生死难料,儿子昏迷不醒,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萧雪亭一个人身上。
她想尽办法却不见沈确有半分好转,她已经束手无策,于她而言,江绾依已经是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我知道了。”江绾依平静的不可思议,她轻抚沈确的眉眼,面上却是不容置喙的笃定,“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渊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千言万语涌在喉间,却说不出任何话。
他有能说什么呢?
说整个沈府如今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却仍迫不得已仍将她一个弱女子牵扯进来;亦或是赤裸裸揭示现实,你们二人此生缘分已尽,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望着那抹纤细单薄的身影,以及竭力忍住哭声而不断抖动的双肩,无论哪一种,都残忍不已。
顾渊有一丝后悔,世间的业障莫过于贪、嗔、痴,而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些时日,桐月总觉得自家小姐的行为处处透露着古怪。
每日破晓时分小姐人便已不在家门,每日披星戴月方才赶回来,身上总是携着一股浓厚的药香的味道。
可是每当桐月提及,江绾依总是笑笑很快找个别的话题塘塞过去,看着小姐日渐消瘦的身体以及那乌青的双眼,桐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可偏生又无可奈何。
夏日的黎明总是来的格外早,还带着一丝清凉,石径小路延边的绿草托举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很快打湿了江绾依的裙角。
“站住。”一道厉声截住了匆匆离去的背影,江绾依回首。
苏婉清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青色长袍彰显着威严,面色严肃,“绾依,你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