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府后花园里有个小湖,是从雀河引过来的,上面有个凉亭。如今湖水冻成冰,上面的凉亭被淮东在四面装了薄纱,风一吹微微摆动,牵动着檐角挂的小铃铛,叮叮当当一响,喝茶都别有一番韵味。
风念安身边两个火炉烤着,捧着热茶躺在摇椅上,赏景。
元兆那边还需要几天时间,他就告了病赋闲在家,拖拖日子。
人一闲了就爱多想,之前忙着,很多事他考虑的并不全面,这两天一闲下来,顿时觉得前途一片迷茫。
赈灾银如果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出来,那这个案子怎么办?要揭发吗?
揭发的后果有两个,一是成功了,陛下下罪己诏,然后呢?然后他们风家就会被疯狂报复,死无全尸。而且陛下犯下大错,太子和端王都不会放过。
太子大概会保守一点,但端王那个人手段狠辣,对陛下也没多少父子情,毕竟他娘死得凄惨,大概率会直接以此逼陛下退位。
太子也许就会保陛下,到时候局势混乱,什么牛鬼蛇神都会想要来分一杯羹。
比如淑妃生的那个刚会走的八皇子。
人家舅父可是在云州执掌一方兵权,搏一搏未必没有胜算,届淑妃垂帘听政,舅父摄政大权在握,这等诱惑谁不心动?
那么大肆揭发应该是行不通的。
钟离烬过来时,隔着半个湖面看见亭子纱帘后模糊的人影。
那人捧着杯子,目光望着冻成冰的湖面,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
淮东迎过来:“我去通报……”
“不用,”钟离烬拦住他:“我自己过去。”
他踩着湖面走近,纱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风念安迷茫的目光和微皱的眉心,无限愁绪里夹杂着几分失望和悲悯。
冰天雪地,旁边的炉子上还煮着热茶,冒出的热气飘飘袅袅,望过去像是误入凡尘的什么神仙——想管事但无能为力的那种。
想到这个形容,钟离烬自己先笑了。
他这一笑倒是惊动了风念安,风念安回过神,目光挪到他身上,见他挑起帘子走进来:“小神仙想着怎么解救黎民百姓呢?”
风念安对他随时出现在风府已经见怪不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捧杯喝了一口,发现茶凉了。
不仅凉了,还有点冰,从嗓子滑下去,冰得五脏六腑都打哆嗦。
钟离烬拿过来倒掉,重新给他续上一杯:“裴杰回消息了。”
他把纸条展开给他:“怎么样,收网吗?还是再等等。”
“不等了,”他把纸条顺手扔进火炉里销毁:“再拖下去我怕丞相会发现端倪,而且赈灾银案不宜拖得太久,楚墨的账就算我不做,郭涵也能做,这个病假时间有限。”
他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来,钟离烬搭了他一把,两人离开亭子往回走。
“初二你就别去了吧,我带人去就行。”
到时候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斗,倒不是怕伤到他,这点自信钟离烬还是有的,他是担心天冷风念安生病,也怕他犯晕血之症。
风念安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去不去好像都没什么必要,整个事情钟离烬都知道,每一封来往信件他也都看过,便点头:“好。”
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又翻来覆去不放心起来。
一早吃饭就没胃口,中午补眠也没睡好,到了晚上更是如坐针毡。
“淮东,什么时辰?”
“申时。”
还有一个时辰。
裴杰跟“岭南山庄的人”约的时酉时三刻。
风念安在房中踱步。
淮南在门口说:“表少爷来了。”
“表哥?”风念安没想到他会来,有些惊讶。
话音刚落,姚子同就进屋了,一进来就把一本账本扔在桌上,没好气道:“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别干,这烂摊子扔在这你不管了吗?”
风念安不知道他这气是从哪来的,拿起账本翻了两页才想起来,他在汀州还有个矿来着。
回京后被赈灾银和汤绥李奉的事接连绊住了脚,王珂送来的账本有阵子没看了,里面有几笔烂账一直没给出解决办法,没想到被姚子同发现了。
但是他看了一下,笑道:“这收益不是不错嘛!”
他跟甘县县衙做的那笔买卖很成功,多余的赈灾粮已经通过运输瓷土的路线卖到朔州、云州等地了,回流的钱用来资助县衙修路,而且之前送出去的瓷土样品回单也很多,林家打不过他的价格,势必会丢失部分客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赤字已经比他刚离开汀州时少很多了。
但是他有一个疑问:“我这边砸价这么狠,林家没有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