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揖,看似是开玩笑,但他二人心知肚明,这是一次正经八百的请求。
姚家不欠他的,承平商号经营数十年,不姓“风”。
他风念安再有钱,买个库债也要倾家荡产了,置办厂房这些都得靠姚子同。
这些钱花出去是见不到回影的。
姚家百年积累,可能会被他一朝拖垮。
一旦姚子同接受了,这就是条不归路。
他还躬身低着头,知道姚子同一定会答应,不然他也不会默默帮他返点给那些瓷土买家,帮他顶住林家的压力——这对林家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的麻烦,战火居然没烧到他身上一点,他连个林家人的名字都没听到过。
但就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答应,才更加忐忑,更加愧疚。
“行了,多大点事。”姚子同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托起来:“你只要好好的,怎么都行。再说了,钱么,从哪来还哪去,谁家还能富个千秋万代了?”
他起身拍拍风念安的肩膀:“你要是心疼哥的钱,就别让它打水漂。你知道的,花很多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花出去了还没效果。”
风念安被他说得忍俊不禁,笑起来时一点哽咽没憋住,眼眶泛了红。
“呦呦呦,大少爷哭啦?”姚子同幸灾乐祸地掐起他的下巴:“让哥看看,这是谁家小花猫没偷到灯油啊?”
风念安撇开脸:“我长大了。”
小时候他一哭,姚子同就用“小花猫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嘲笑他,二十年过去了,也还是这个德行。
姚子同掰着他的脸胡乱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放心吧,咱家的钱你就是再败三次也不至于让你流落街头,废储重立这种事,按这个额度来算,你还有两次机会。”
“还两次,一次不成就全都变成冥币了。”
风念安心里那点别扭被他三言两语暂时化解掉,推他出门:“我娘最近还念叨你呢,你去看看她吧。”
“我娘也念叨姨娘呢,”姚子同边走边说:“正好我走时让姨娘跟我去趟福州吧,奶奶也很想她,一直念叨着幺女身体不好,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想过来看看。我想着天冷路滑不方便,没让跟过来,她还不高兴了。”
“我娘她……”
风念安有些为难。
姚萍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大齐有不成文的规矩,出嫁后的女子是不能随意回娘家的,若是家离得近倒还算了,像姚萍这种远嫁的,回去一趟少则也要一个月,传出去对夫家名声有损。
风守礼当然是不在乎这个,但姚萍在乎,因此嫁过来后二十年都是姚家人过来看她,她从不出京。
尤其风守礼还是太傅,有诰命加身的女眷出京需要向户部报备行程,手续繁琐。
淮东已经打开了门,冷风吹进来,姚子同站在门槛前,拉住他,认真道:“她得去。不仅要去,还要趁着天冷在福州生场病。”
风念安一点就通,立马懂了。
他要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万一出事,满门覆灭也就是一夕之间,要尽早把软肋都安排好。
他和风守礼在朝为官,肯定是走不了的,那就让姚萍尽早离京,免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拖后腿。
“还有你婶婶他们,能走的都走吧。”
风念安也是第一次干这么大的事,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姚子同这是给他提醒了,他仔细琢磨:“我会尽快安排的。”
“嗯……别的我也不劝你,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记住,命是最重要的,别学你们御史台和内阁那两位。”
风念安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姚子同又说:“还有你跟那个世子,他是什么人我不好评判,但你别什么事都只跟他商量,多问问你爹和叔叔。他才当几天官?一天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懂,跟他造反你那是找死。”
风念安又是一阵小鸡啄米的点头,把姚子同往外推。
“还有……”
姚子同这人就是这样,唠叨劲一上来谁也没办法,不让他说他还生气,风念安干脆把门关上。
姚子同无法,在门口又喊了两嗓子才被淮东请走。
风念安靠在门上,听他说了一刻钟的注意事项,左一个“还有”右一个“还有”,终于把这位话痨送走了,他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之前一直犹犹豫豫的许多事,现在都有了定论,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淮东,备马车。”
“少爷要去哪?”
“京郊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