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繁刚喊完耳朵就一热,因为他想起来自己那天为什么那么奇怪,就是做了那个旖旎的温梦。
他摸了下耳朵继续往下看,直接去看林折萦生日那天的日记。
[草,好像被强吻了。]
只有这六个字。
俞归絮不常说脏话,那个“草”字的前面还有一点两点墨迹,看起来犹豫踟蹰了好久,最后直抒胸臆了一句脏字,写得端端正正。
林夕繁看不下去了,把本子合上,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俞归絮已经仰面假装睡着了。
“……”林夕繁沉默着又翻了一下本子,发现这一页上有两点很明显的、已经干透的湿迹,“俞归絮,你写这个的时候哭了吗?”
“没有。”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那这是什么?”林夕繁把书凑过去问他,“喝水洒在上面了?”
“也不是。”俞归絮否认,却没有给一个确切的回答,含糊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
林夕繁用手指抚了一下那两点痕迹,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干透了的眼泪。
因为他在自己那本簿子上写下对方名字的时候也曾哭过,泪水没有及时擦掉,干涸了到最后就是这样的。
如果是清水,根本不会留下这么深的印子。
但是俞归絮不想说,那就不说吧,只是会徒留他好奇一阵子,自恋一点,大抵就是太想他了而落泪吧。
*
林夕繁猜对了一半。
那确实是眼泪干涸留下的印记,但不是俞归絮的。
那时,俞归絮呆在医院里状态愈渐好起来,每天都有坚持锻炼身体,但一到能手术的地步身体状况就差起来,原本能每天早期跑上两圈的,之后却连出个门都心慌。
“为什么呢?”顾伊站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对医生的检测结果非常心忧,“之前也是这样,好不容易身体状况好起来了,又差了。”
“病人身体状态反复,这很常见,他是心脏上的问题,治疗状态也与他的心情息息相关,或许有什么心结没解开吧,不然就是你们最近对他压力大了。”医生说着还给顾伊看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据。
眼前的数字和后面医生的话都没有进她的耳朵,她脑海里只想着,俞归絮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结,先不论是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却连是否这个问题都没看出来。
其实很明显的,明显来到北京后,孩子的情绪就比以前低落很多,她以为是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或者不喜欢没有小伙伴……所以她差人把花瓶里的花换得勤一些,屋里常通风,病房的双氧水味就轻了许多,也让俞归絮多出去走走,以至于他医院里认识的同龄人其实也不少,可现在两年了依旧没有任何改善,甚至有时候顾伊会觉得是不是孩子本身性格就这样,淡淡的像一汪泉,但是她忘了,这汪泉水原本是流动的,或急或缓但至少他是活的、有生命力的。
顾伊想知道俞归絮的心结,无关其他,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妈妈。
她也曾旁敲侧击地询问,也曾去找其他病房对他赞赏有加的阿姨、大爷。
但是一个月下来也不见得有半点进展。
他们都说俞归絮有点闷,不爱同人多说话,一起下棋或者自己坐在亭子里弹钢琴的时候话也很少。
一筹莫展。
愁得顾伊白了好几根头发。
这天晚上俞归絮上过课后估计累得很,就睡得早,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已经陷入了梦乡。
顾伊看着他的睡颜,帮他把被子塞得严严实实的,理了一下他鬓角有些乱的碎发。
走到书桌前,打算帮他理一下刚学习完没来得及整理的书。
理到最后,看到了一本蒲公英封面的簿子。
她见过的,一直像宝贝一样被放在俞归絮的枕边。
或许是什么学习宝典吧!
她本无意打探孩子的隐私,只是好奇地翻开,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她便如坠冰窖。
[林夕繁,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欺骗着自己,难道儿子没收了别的小女孩写给林夕繁的情书?
想来根本没可能。
她几乎颤抖着去翻看下一页,像人类窥探失落的亚特兰蒂斯。
俞归絮不敢回头细看的、整天闷闷不乐的心事,全都在这本书里,或者说全部都在这两个字里——喜欢。
所有的愧疚、挣扎、伤心都汇聚成文字。
那一夜,顾伊就这么背对着俞归絮坐在案前,翻阅着这本本子,她迫切地想知道孩子的心绪,却又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她甚至希望俞归絮能突然醒过来阻止她。
但是没有。
一页又一页,一张又一张。
她看着原本青涩的、情窦初开的孩子把自己关进满是荆棘的笼子,弄得满身是伤浑身狼藉,又忍不住去捧那一颗洁白的真心,舍不得放下。
泪水比她先反应过来,垂落在纸张,模糊了某一片字眼。
合上书,她哭了好久。
直到远方传来一阵突兀的犬吠。
像撕咬在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