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一身粉底长袍,手里把玩着那些个贵家小姐公子什么的送来的珍珠宝剑、玉石黄金、帛花锦绣,随手抓起一把往旁边扔,赏给了伺候的下人。他玩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挥手让他们撤下去。
他似是嫌这天有些热,让人多拿了一盆冰过来尤嫌不够,解开衣服袒露出大片的肌肤。外衣若有若无地耷拉在肩上,懒懒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酌了口酒,酒杯微倾,眼看就要倒到底下的一个小姐头上。
突然,他头顶一凉,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流淌而下,他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却只看到一只伸出来的握着茶杯的手,和一片雪白的衣角,听见冷淡的嗓音:“滚上来。”
小厮急匆匆地冲下楼扑到他面前,三步一踉跄,险些没把两条腿纠结成麻花,神色惊恐:“风三爷,主子来了!”
追风一脸冰块,掏出怀里的手帕擦茶水,冷冷道:“你不如等到给我收尸了再过来通报。”
追风听主子情绪不善,只来得及把自己的衣服拢紧穿戴好,起码有了个正经人的样子,就急急忙忙上了楼,一脸笑脸呵呵地迎上去。
元北庭看他站着,伸手示意,笑道:“风三爷,坐啊。”
……风三爷要被他给笑跪了。
追风知道主子不想太引人耳目,想想,素来高傲的风三爷竟然站着回话,明儿传出去了别人该以为是哪个大人物过来了,兴许不消两日就能把主子如今的身份扒得干干净净,又添上一出新话本。
……那时,他无法想象自己还能活着。
于是追风坐下来,老老实实端端正正,道:“属下不敢,主子有什么吩咐?”
元北庭勾了勾手:“六皇子印章呢,不是让你保管?东西呢?”
追风握着折扇的手指一僵,元北庭当然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
追风不敢对视,目光到处乱飘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
这不能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风三爷瞬间露馅,毕竟主子把那玩意送给他二十多年了,主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过问,他怎么知道今天会来这么一出!
元北庭静静地看着他往袖子里摸索一番,掏出一个又一个香气四溢的荷包,差点没把元北庭呛死在这儿。
追风讪笑着一个个拆开,不敢让这玩意儿熏着主子那过于灵敏的鼻子,把荷包往下随便一扔,立马有人争抢起来,弄得下边好不热闹。
旁边站着的川千央翻了一个大白眼,觉得这狐媚子今天怕是要凉透了。
追风佯装在荷包里摸索着,元北庭看起来闲闲,摸了摸腰间玉佩上的纹理,也没说话,看着下面的繁花似锦,各种美男子陪着小姐什么的欢笑买醉,好不热闹。
他看着追风那如坐针毡的样子,满脸“完事了没”的表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起了一点逗他的心思,突然叫道:“风三爷。”
追风面色好不忧愁,本来出来玩的时间就不多还要被主子找茬,爱死不死地回话:“主子又有何吩咐?”
元北庭挥了挥手,下人呈上笔墨来。他挽袖蘸墨,写下一幅字,笔力苍劲有力,追风还没能看个仔细,就被元北庭卷了起来推给他。
这死不正经的主子笑得极其暧昧:“风三爷,送幅笔墨给你,今晚归我吧?”
别人要见风三爷都不知得找多少门路,见之前要先送礼,哪日的礼物若讨了风三爷的喜,风三爷自会倾酒邀请,陪上一晚。
而今风三爷身体一激灵,嘴角抽搐,看起来恨不得口吐白沫而亡,谨慎地发言道:“您现在才想,是不是太晚了点?”
元北庭的手指挠着下巴尖,细细地看着他,肉麻得让追风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不是今日,才发现风三爷的美貌么。”
风三爷看上去想毁容了。
元北庭逗他逗够了,正要放过他,目光不经意地往下一扫,摇扇的动作微顿。川千央和追风何其敏锐,立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司怀昀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捏了捏里面的印记,抬头看向了他。又一眼,扫到了他身边桃妖般的男人。脚步一顿,随后往楼上缓步走了过来。
追风早已察觉到气氛不对,先看看自家主子,再看看司怀昀,低声道:“主子,我怎么觉得你家殿下来捉奸的?”
元北庭浅浅收回目光片刻,分了眼给他,扣在扇面上的手指轻轻击打着,冷冷一眼扫过去:“我奸你了?”
追风郑重地点点头:“按刚才那个趋势,快了。”
司怀昀身边没有人跟着,只身上前,走近了才看见元北庭身边站着的侍女。
那女子长得标致,也是一派秀气,腰间却带剑,又平添了几分英武。
他大概知道那女子是什么身份,可还要故意歪曲:“元公子好兴致,身边风月两全。”
元北庭眨了眨眼:“我……”
追风识趣地让了座,司怀昀也不客气地入座。
追风正想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目光挪到了桌上那副半掩不掩的卷轴上,虽然他还没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正经的。
虽然这是主子送给他添堵的,但追风万万不敢让这玩意给主子添了堵,走出半步想折回来拿。
元北庭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想要顺手递给他,心虚得欲盖弥彰:“风三爷,怎么走得这样急,东西也不拿上。”
司怀昀的目光跟着元北庭的手过来,突然半路出来按住,卷轴刚刚要交接到追风手上来,追风现在只想管他黑的白的赶紧麻溜的走,连道谢都忘了,突然手腕一酥麻,抖了一下,卷轴掉在地上,哗啦啦展开。
上书一句诗。
——两片青黛峨眉月上挑,一双潋滟星光含情目。
在风月楼这样的地方夸人容貌,这是调情。
司怀昀的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而且追风十分怀疑全场只有自己尴尬。
司怀昀不说,虽然有些异常但仍属于正常情况,解释为不适也有人信。而自家主子埋着头,成了只掩耳盗铃的鹌鹑,隐隐还有谴责他的意思。
追风气得牙痒痒,遇上这么个自作自受还要找别人背锅的主子,要不是打不过而且刚被发现做了亏心事,追风保证自己绝对会以下犯上。
他站在他们俩中间,被迫承受过程中的风吹雨打,手腕还麻酥酥的,还被川千央看了笑话,横竖左右做不了人,啥也不是。
不,这主子不做人。
元北庭很想让这幅字跟自己撇开关系,可上面早就顺手提上了自己的大名,赖也赖不掉。
一时间气氛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