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都阴雨绵绵,老师们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阴沉,看得学生们心里发毛,都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到周六这天,天终于放晴,成绩也出来了,于是轮到学生们情绪低迷。
陶居然这次考得很不好,除了语文其他各科成绩都下降了,年纪排名掉了五十多名,落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他捧着自己的卷子丧气不已,考前老师就说了,第一次联考的情况基本上预告了高考的结果。
四周一片唉声叹气,唯有闻清兀自哼歌,周齐家没忍住转过身来,呛道:“你英语进步很大呀!”
闻清不以为忤:“那都是我挑灯夜读的结果!”
周齐家低声吐槽:“挑灯夜读背答案呢!”
闻清耳朵尖,猜到他是背了答案又不肯信结果考了个史上最低分,于是笑道:“那也是花时间努力背的,我可没那么自信,觉得自己的水平已经够够的呢!”
周齐家哼了一声,表示自己至少是亲自考的。又回头瞟陶居然的卷子,没看到分数。于是问高若楠:“你考得咋样?”
高若楠摆摆手:“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玩去!”
周齐家自讨没趣,问陶居然借卷子,陶居然怕他不依不饶便递了过去,他唰唰翻一遍,心里得了些安慰:“你也考得不怎么样嘛!”
陶居然默默把卷子的褶皱抚平,向窗外看去,他忽然很想念风——吹在高高的山坡上,吹在城市上空,把他的烦恼都吹去。
班主任不知道是太忙了还是想要留足时间让学生们反省,自习课的时候一反常态没有来教室坐镇,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办公室看,回来说:“没看见人,估计开会去了准备批斗咱们呢!”
靖如风坐在教室里,有点无聊又被吵得很烦躁,起身准备走,看到陶居然魂不守舍的样子,点了点他的桌子:“出去?”
陶居然愣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路过那些没人管的教室,小声问:“去哪儿啊?”
靖如风回头: “逃课,敢吗?”
陶居然深吸一口气,逃吧逃吧逃课又怎么样?这地方本来也没什么好待的!
刚出教学楼便被秋风撞个满怀,他忍不住张开手臂。
“这样的好风,闷在教室里可遇不到。”靖如风笑得轻快自在,白衣飒飒头发飞扬。
他们走过那条无人的小路,穿过那片生锈的铁丝网,登上视野开阔的草坡。云团密密地铺在头顶,漂亮的蓝天下充盈着洁净干爽的空气,风无拘无束地吹过树林、草坡和城市。靖如风屈着一条腿,遥望高山碧海。陶居然在他身边坐下,听风声激荡,吹得每寸皮肤都舒适清爽。
他们安静坐了会儿。靖如风舒展着身体,枕着手臂,手指拂过那些柔韧的野草。陶居然侧身看他,这是一种全新的角度——他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毫无遮掩地回望。他明亮黝黑的眼睛印出湛湛云天。他陷在绿色的浪潮里,放松的姿态卸去他的锋芒,甚至给人一种柔软可欺的错觉。像露出肚子的大猫,传递出让人想要冒犯的信号。
陶居然心怦怦跳着,不知不觉盯了许久,他劲草一般浓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梁、淡红色的嘴唇——形状好看,颜色健康,像是某种可口的水果……不笑的时候严肃,微笑的时候也酷酷的很阳光,大笑的时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陶居然鬼使神差地伸手,一对上他的眼睛便猛然弹开。撇开脸,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紧抓着野草,脸颊发烫。
靖如风忽然坐起来,眯起眼睛盯住他:“你——”
我、我……怎么了?
呼——呼——风疾草舞天旋地转,云山无限延伸。陶居然觉得吵闹,只看见他的嘴唇张合:“……你这么坐着不累吗?”
靖如风伸出手指抵住他的额头,轻轻一推他就倒在草坡上。天啊云啊重新归位,风也慢下来,鬼鬼祟祟趴在耳边,像是要偷听什么秘密一样。
靖如风俯身下去,专注地看着他,那副姿态就像、就像要亲下去一样……
扑通——扑通——是风声吗?
陶居然忍不住蹂躏手下柔软的草,紧闭双眼。好像过了很久,他听到靖如风说:“你脸怎么红了?”
脸、脸红了?
“啊?”他猛地直起身子 “我、我——不是、是草!我被草扎了,草扎到我了……”
“是吗……”
他穿着校服外套,露出的脖颈和胸口皮肤都红彤彤的,倒是细皮嫩肉……靖如风怀疑地问:“扎你哪儿了?”
“呃——”
风彻底静了下来,像是为了摆脱嫌疑,或是让某人下不了台。
“扎、扎到我屁股了……”啊?我在说什么?
靖如风低头一看:“裤子这么薄吗?”他穿的也是校服。
陶居然只好解释:“我的衣服旧了、洗薄了……”
靖如风支起身子凝视他许久,陶居然慌乱到极点,躲避着他的目光不知道该看哪里,却又听见他问:“我长得很可怕吗?”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不敢看我?”
“我有吗?!没有吧……”陶居然嗓子发干,感觉自己像一个快被扎破的气球。
好在靖如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躺回草地,遥望太阳。
陶居然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边。为什么不敢看他?
他带给他的那种心情陌生得让人害怕,激烈得让人难以启齿……那是什么?该怎么办?陶居然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下来,那么的奇怪又那么的理所当然,这算什么?
“陶居然……”靖如风的声音飘在风里:“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没什么值得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