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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退了房从民宿里出来,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陈稳牵着连战的手在青石板格上一蹦一跳,连战跟在她后面,就像一个任她玩闹的轴心。
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妈正在厨房做饭,连战要跟陈稳一起到后院去,被她摇头制止,“我自己来,我说不好了你再来,不能所有都让你承担,再说,阳姨他们总要明白我的态度,他们现在可能还以为是你强迫我的呢。你去帮张妈看着厨房吧,一会儿连叔叔回来就要吃饭了。”
谷阳在小池塘边上的摇椅上看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陈稳放轻脚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姨。
谷阳心里一跳,抬头看过来,“你这孩子,吓我一跳,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哥呢?”
陈稳摸了摸鼻子,自从家里人都知道他们的事后,在他们面前再谈起连战,她就没那么自在了,总觉得心虚、愧疚。
谷阳坐起来,陈稳赶忙过去扶,“您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最近又没有好好休息吧,我刚听张妈说,您还参与了近来的立法工作?”
谷阳浅浅一笑,说:“我的荣幸,不辛苦。倒是你,怎么舍得回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这小心眼的丫头会一直记我的仇呢。”
“哪能呢,您是我的妈妈。”陈稳挽着她的手臂到茶室去坐。
谷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能来,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上回是姨不对,不该自己生气就对你摆脸色,你也是,一眨眼就跑了,什么话都不说。”
陈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太阳穴,“我害怕嘛,怕您真是不要我。”
谷阳看了眼座钟,说:“这么晚了过来,是来蹭饭的,还是有话要说?”
陈稳犹豫了片刻,心一横,直接把结婚证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
谷阳一笑,“这是什么?”转瞬间瞧见上面的国徽和“结婚证”三个字,立马白了脸。
“这是什么?”
她翻开内页,上面的两个人名和红底白衣的合照映入眼帘,空气都凝滞了。
“这是什么?!”她猛然站起来,拍了一掌桌子。
陈稳见她怒气冲天,直接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一句一句殷切解释。
谷阳一句听不进去,喝道:“你哥呢,来了没,来人,让连战给我滚进来!”
陈稳赶忙跪着上前安抚,“姨,您先别生气,您能先听我说吗?”
“说?你要说什么?说你跟你哥两情相悦不顾廉耻?!”
“姨,您先消消气,您能先听我说说吗,听完再叫哥哥?姨,都是我的错,您现在让哥哥进来的话,可能就听不到真话了,他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其实我的错最大。姨,求求您了,您就看在您养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听我说两句话好吗?”
陈稳的眼泪啪啪往下落,谷阳看得心烦,一挥手:“你说,我倒看你能说出花来不成!”
“姨,不是,不是哥哥先招惹我的,是我先喜欢哥哥。”
谷阳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震惊,“你说什么?”
陈稳低头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和鼻子,说:“您记不记得哥哥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那天早上您从哥哥的被窝里揪出来一个女生,说哥哥祸害人家,连叔叔回来还打断了哥哥一根肋骨。
“那是你?”谷阳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那是我。”陈稳承认。埋藏了多年的秘密,今天终于说出了口。
谷阳失神落座在身后的椅子上,“这么多年,你跟你哥鬼混了这么多年?在我眼皮子底下?那你出国那阵子呢?你哥也跟你去了?怪不得他三天两头往那边跑,说什么生意忙,真是混蛋,混蛋!”
她恼得直接抄起手边的茶杯冲着陈稳砸了过去,“孽障!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勾引我儿子!”
里面的茶水不热,但是茶叶直接泼洒在了陈稳脸上,额头被坚硬的瓷器砸破一个伤口,血迹晕出,显得极为狼狈。
连战像是一直在外面等着一样,听到声音直接踢开门冲了进来。
“妈,您这是干嘛呢,怎么能直接拿杯子往她身上砸呢,她疼不疼。”他的语气颇为责怪,放着自己脸色惨白的老娘不管,上来就来扶陈稳。
陈稳不敢站起来,还拉着他一起跪下,小声说:“我没事,你别吵。”
“好,好,合着还是我棒打鸳鸯了是吧?”谷阳气极反笑。
茶室墙上的装饰是一把宝剑,谷阳拿在手里,将未开刃的剑身抽出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沉重的剑鞘反手拿在手里,冲着连战的背就打。
“我那天跟你苦口婆心,你这个逆子,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连战,合着我不是给你养了一个妹妹,我是给你养了一个童养媳是吧?!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陈叔吗?!”
极重的剑鞘打在肉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连战吃痛,接连挨了几下,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谷阳打人用的不是平缓的两面,而是坚硬的脊,脊上呈波浪线构造,上镶七颗铜制装饰,坚硬如石子,打在人身上,生生往肉里嵌。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低头护着陈稳,看得谷阳更是来气,越打越重。
陈稳推开他去求谷阳,跪着抱着她的腿哭诉,说:“阳姨您别打了,那次不怪他,那次是我的错,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喝多了,那次真的是我的错。是我太小心眼,然后我嫉妒哥哥有玩的好的女生,所以我,我就那么做了,不怪他,他那天早上还教训我来着,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在缠着他。阳姨,对不起,我知道您养我这么大,我不应该这么做,我当时,我就是鬼迷心窍,您别生气,您要打就打我,别打哥哥……”
谷阳气得剑鞘一松手,直接晕了过去,连战反应迅速,转身扑过去接住了人,才没让她生生摔在地上。
院里来人,几个人手忙脚乱把她往卧室里扶,陈稳看她脸色不对,不像一时的气急头晕,手指在慌乱之中搭上她的脉搏,俯身听她的心跳,赶紧让人往医院里送,好在家里离最近的医院只有几百米,否则北京晚高峰时期,人一旦陷入生命危险,非得出什么事不可。
抢救室外,陈稳靠在墙边,手心反手贴在冰凉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知觉,双腿发软。
她经历过无数次急诊救急的场面,可这一次不一样,里面躺着的人,算是她的妈妈,而且作孽的是她,人是被她气成这样的。
连战正在里面跟做检查的医生交涉,一时间也顾不上管她,只交代了人守在她身边,别让她乱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医生从里面出来,说是急性脑梗,季节交替,病人不注意保暖,再加上身体底子不好,血压不稳定,情绪一激动就容易诱发。好在送医及时,已经溶栓。
连定国风尘仆仆赶来,身上的行政夹克都没换,扬手给了连战一耳光,目光威厉扫过陈稳的脸,最终定在连战身上,愠怒道:“你满意了?”
巴掌没有打在陈稳身上,严厉的目光却像凌迟。在他进去之后,陈稳无助地从墙壁上滑落,连战站在她旁边,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向来算无遗策,这次亦然,只是算来算去,却唯独没把他妈身体不好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