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将冰凉的雨丝刮在脸上,像一阵烟气。连战把车停在路边,心中狂跳。
陈稳是个成年人,按说即使是危险的雨夜也不必如此担心,可她最近的状态实在不对,不由得他不往坏处想。
京城里所有她会去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甚至保镖又去翻查了两三次,就是找不到人。他给她所在医院的院长打电话,给王天阳打电话,甚至给远在苏州的冉露打电话,但是无济于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他最熟悉最能利用人脉的地盘上,他想找个人居然会找不到。
时针走字,直至过了午夜,警察那边才传来消息,说是京中某一路段清污抢修,断了一段监控,所以才多花费了一些时间,根据他所提供的那辆车的型号与车牌号,踪迹最终显现于密云区的某一烈士陵园。
他心里一颤,忽地想起,那是她父亲所在的墓地。
半个小时之内,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看到那辆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不得不说心里松了口气。
他向守墓的工作人员借了把伞,那人是个略微上了些年纪的老人,又佝偻着从保安室里拿出一个八九十年代的老式手电筒给他,说:“你是来找人的吧,那姑娘上去有一会儿了,我看她可怜就没拦着,现在这年代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一伤心就往墓地跑。”
连战微笑道了声感谢,轻车熟路地沿着一条石砌小路上去。
他跟陈稳来的次数不少,以往她一伤心就往这里跑,近几年倒是好多了,只是他,或许太过注重两人之间的感情,反倒是忘记了她平时的一些习惯,不然,在他找不到人的当时,就应该想到这里来。
不出所料,陈稳就在那座熟悉的墓碑前孤零零地站着,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肩膀削薄,头发散乱着,被雨水胡乱地贴在脸上,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动静,就只是那样孤零零地站着,看着墓碑,不说话,甚至双手插进口袋,看起来有一种冷淡的情感。
连战走过去,把伞撑开罩在她的头上,由于大风,伞即使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也不由得胡乱歪斜。
陈稳扭头看他,清亮黝黑的眸子,此时却显露着一丝深沉,好像她不止二十五岁,而是三十五、四十五了。
他叫了一声:“稳稳。”
陈稳本来不哭的,却被他这一声叫得酸了鼻子,眼泪流出来,她信手一抹。
即使她脸上布满雨水,连战在昏暗墓地灯光的照耀下,也能看清那道清晰的泪痕。
“对不起,我,”他想找借口,但还是算了。
陈稳擦了把眼泪,平静地说:“没事,不怪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连战不怕她哭,不怕她闹,就怕她像现在这样的平静。
他说:“你生气可以说出来,手机怎么关机了?家里人很担心。”
陈稳说:“阳姨呢,还好吧。”
连战点头,“大家都很好,只是担心你。”
陈稳没有接话,仍然静静地看着墓碑,心中怅惘,却多了一丝轻松自在,似乎之前使劲儿压抑自己的那个陈稳已经死了,她开始明白,没有人会永远爱她。
她说:“哥,你说,我爸他现在躺在这里,所以我才这么怀念,因为确定他爱我。但是如果他还活着呢?他那时候才三十多岁,三十出头的年纪,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他或许会有下一任妻子,然后再跟下一任妻子生个孩子,也许是个男孩,也许是个女孩,那时候,他对我或许不比现在的江艳好多少。哥,幸亏他死了,是吧?”
连战心里一惊,直接收了伞扔在一边,反正在大风之下也拿不住,雨水依旧斜吹到人脸上来。
他只恨自己只穿了件衬衫,大衣在车上没有拿下来。
他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稳稳,大家都很爱你,至少哥哥很爱你,你别乱想,凡事都有我呢。”
陈稳轻嗤,声音不大,却因为在他耳边,所以显得震耳欲聋。她说:“你?连战,你知道吗,我活到现在,很多风雨都是你带来的,我爱你,感谢你,但同时我也恨你,比恨江艳还要恨。”
她说得平淡,听在连战耳朵里却犹如万箭穿心。
他说:“稳稳,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忘了吗?”那才是前天的事,却已经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陈稳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连战,我不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会有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后悔,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她的眼神里有薄情的坚定,似乎又有一股阴沉的凌厉,看得直射人心。
连战怕她作乱,说:“你别乱来,你这样的话,我不得不请心理医生,稳稳,你这样的状态,哥哥真的很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