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我只看到了一个无知自大、惹事生非、鲁莽无脑的讨厌鬼。”斯内普把目光移动到不再冒泡的药剂上,沉声说。
德拉科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反驳斯内普教授——这对他并无好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斯内普教授的态度没有他想象得激烈,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熬好一锅足以让斯内普教授夸奖的魔药。他忍不住开口了:“您知道,我第一次见波特是在哪里吗?”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对这种无聊的事情感兴趣?”斯内普教授皱着眉头,一挥魔杖,将那盘剩余的车前草归置到房间那头的柜子里。
德拉科却没有理睬他,一边收拾着坩埚边的魔药耗材,一边自顾自地说,“在摩金夫人长袍店。他穿着不合身的、洗旧了的麻瓜衣服,紧张地盯着自动量衣服的卷尺,就像从没见过魔法物品似的……他那时候甚至连霍格沃茨有几个学院都不知道……连巧克力蛙这种糖果都没吃过……”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斯内普教授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之色。
为什么呢?德拉科来不及多想,只得继续说下去,“说他无知?我同意他是无知的这个说法。他是一个在魔法世界家喻户晓、自己却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人。他甚至都没有自己母亲的一张照片。”
斯内普教授搅拌魔药的动作停了停。他语气平缓,似乎随口一问:“你是在可怜他吗?”
“不。我只是想说,他的无知甚至鲁莽都是有原因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魔法世界的危险。”德拉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这是他的真心话。这是他在与哈利相处的这两年,逐渐感受到的事实。
他看了看斯内普教授,见他如有所思,便继续大着胆子说了下去,“波特家族是一个古老的巫师家族,它唯一的继承人竟然沦落到这种无人教导、丧失传承的境地。我只是……物伤其类罢了。只是偶尔想要提醒一下他,免得他误入歧途。”
“一个斯莱特林竟然会这样博爱,真是令人惊讶。”斯内普教授一字一顿地说。
德拉科讪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见好就收,免得斯内普教授的怒火喷到自己身上。
“当然,我尊重斯莱特林学生选择朋友的自由。但是,不要给斯莱特林学院抹黑,也不要带来任何麻烦。”斯内普教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可以走了。”
德拉科彬彬有礼地向他鞠了一躬,轻快地走出地下教室,反手带上了那扇厚重的门。
他并没有看到,门关上的一刹那,那张板着的脸上显示出难以言喻的心痛神色。
校长室的门开了。
一身翻滚的黑袍带着凛冽寒气涌进校长室。斯内普急匆匆走进来,怒气填胸,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西弗勒斯,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坐在校长室桌子后的宽大扶手椅上,手里还在抚摸着他那只宝贝凤凰福克斯。
斯内普站在校长室中央,瞋目切齿,一言不发。在他所站立的这片地毯周围,空气变得冷冰冰的。
假如哈利看到这场景,可能会认为这位刻薄嘴毒的魔药课教授获得了新技能——制冰机功能。
“如何?”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透过圆形的眼镜好奇地打量着斯内普,似乎没在意他的满脸黑气,而是想从他冷凝的面孔上找出一个结果来。那只凤凰也啼叫一声,随着邓布利多的视线同时打量他。
“我真好奇,这只凤凰为什么还没变成一只秃毛鸡。”斯内普阴森森地说。福克斯像是能听懂似的,不满地冲他啼叫一声。
“看来结果并不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好。”邓布利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耸耸肩。
“正相反。我们年轻且愚蠢的马尔福先生将波特视为朋友。”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
斯内普的话使邓布利多露出了微微的惊讶神色。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斯莱特林。”他笑眯眯地说,“我们也许从他们身上发现令人惊讶的友谊。”
“也许我也不该高看一个格兰芬多!”斯内普提高嗓门,以往缓慢的语速骤然加快,“你向我保证了什么?你承诺要好好照顾他!好好照顾莉莉的血脉!然后呢?被麻瓜虐待,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你怎么敢……”
“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年少成名,过早的巨大声望会毁了他的。”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与魔法世界隔绝并不代表让他对魔法、对自己的一切毫不知情,你这是在害他!怪不得我去年开学的时候问他问题,他却一问三不知!我还以为是他不学无术……我早该想到了!莉莉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学无术……可笑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莉莉长什么样子!”斯内普直直地站在校长室的桌子前,漆黑的双眸俯视着扶手椅上的邓布利多,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中闪过些许脆弱的情绪。他依旧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笑容却消失了。“在这一点上,的确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他的姨妈一家这么厌恶魔法,甚至把莉莉的死迁怒到亲外甥身上。”
“别找借口!我早就提醒过你,佩妮·伊万斯是个什么货色——”斯内普怒不可遏地说。
“至少他能得到血缘魔法的保护。至少他活着,不是吗?”邓布利多平和地说。
“活着?就像一头无知的猪一样,活着就够了?”斯内普冷笑。
“西弗勒斯,别犯傻了,你知道当时形势有多严峻。”邓布利多揉着太阳穴,疲惫地闭上眼睛,“那时候,很多食死徒还没抓捕归案,人们都觉得伏地魔还会卷土重来……能平安地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斯内普不再看邓布利多了。他紧紧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看向校长室窗户外黑漆漆的霍格沃茨场地。
“而现在,我恐怕,伏地魔已经蠢蠢欲动了。”邓布利多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去年石化的奇洛身上残存了伏地魔残缺不全的灵魂。我们至今还没找到理想的方法,如何能解决奇洛的石化问题,又能困住那灵魂,让他无法逃脱。”
斯内普没做声。那激荡的愤怒浪潮消退了几分,理性的滩涂重回他的大脑。在心底某处,他知道邓布利多是对的。
“今年的密室事件也与伏地魔息息相关。以年少时期的日记本为载体蛊惑人心,并且,很有可能利用了我今天稍早些时候跟你提到的魂器的知识。”他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上那本焦黑的日记本——最近他一直把它放在手边研究和端详。
“根据哈利的讲述,日记本里的伏地魔想要杀死他。我不确定究竟还有多少个伏地魔的魂器还流落在外面,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只要它们被激活,头一件事可能就是要杀死哈利·波特。”邓布利多紧锁眉头。
斯内普消瘦的脸变得面如土色了。他回转身来,不再看向窗外,“所以?”
“只要伏地魔不完全被消灭,哈利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未来只会更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他需要朋友。要尽量让他被朋友包围着,而非敌人。我想,对于年轻的马尔福先生,不妨尊重他的交友权利。当然,还有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他们都可以帮助他。”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说。
斯内普从鹰钩鼻里厌恶地哼了一声。
“未来一段时间,我要花费大量精力去调查伏地魔可能遗留在世上的魂器。我有预感,这将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天天盯着学校了。在我无暇顾及霍格沃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保护哈利,作为一名霍格沃茨的老师,更作为莉莉的朋友。”邓布利多说。
“……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妈子。”斯内普嘲讽地说,“一个保姆。”
“是。可以这么理解。”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不许告诉任何人。”斯内普面如寒霜。他冷冷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邓布利多的校长室。
复活节假期结束前一天,那位即将受到斯内普特殊关照的男孩正坐在图书馆的一角,与他的两位好友窃窃私语。
“赫敏,算我求你了,”罗恩烦恼地说,“就给我们看一眼……”一旁的哈利也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赫敏。
“不,你们应该自己写,这才是作业的意义!”赫敏怒气冲冲地说。
“我还差八英寸……谁能写出这么长的魔法史论文啊?三英尺!”罗恩感叹地说。
“我写了四英尺七英寸。”赫敏自豪地把那张写满字的羊皮纸在他们鼻子前抖了抖。
哈利注意到上面的字密密麻麻……而且,比罗恩的字小多了。
罗恩想要抓住那张论文看看,赫敏却灵巧地一抽羊皮纸,避开了他痴心妄想的手。
“我想我应该给你们一点独自努力的空间。我去找德拉科了。”她冲他们皱了皱脸,一手把那羊皮纸抖得哗哗作响,另一手抱着摇摇欲坠的一大摞书,快速离开了。
哈利和罗恩面面相觑,叹了一口气。
“我真不明白,既然期末都不考试了,为什么还要写作业……”罗恩神情忧郁,对着自己的论文发愁。
除了黑魔法防御术以外,所有课程的老师都恢复了高涨的教学热情,并不遗余力地布置作业,似乎希望能把密室事件期间浪费的时间给学生们补回来。
据麦格教授说,这是“对学生们负责任”的表现。
“她说,这是为以后的O.W.L.s考试做准备。”哈利无精打采地抓抓自己的黑发。
“他们疯了!我们离这考试还有好几年呢!”罗恩一脸惊恐,吓得脸都红了。
“至少咱们不用参加今年的期末考试了。”哈利掰着指头算。
“还不如考试!论文要求一篇比一篇长!”罗恩烦恼地说。
“总之,再编点什么吧。”哈利摊开一本书,罗恩连忙把头凑过来,和他最好的朋友研究起了文字搬运工作的技巧。
这一对难兄难弟专心致志地辨认着中世纪欧洲巫师集会的有关信息,试图找点花样出来,以至于并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隐蔽的身影。
平斯夫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面,她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跟在格兰芬多有名的好学生——赫敏·格兰杰身后。
穿过一排排大部头的魔法史书籍,在魔咒区转个弯,在古代如尼文字典那排架子后……她亲眼看着赫敏·格兰杰小姐抱着一摞厚书,旁若无人地走进禁忌魔法区,穿过某一处堆满破铜烂铁的杂物区,一闪身消失不见。
平斯夫人当然知道那是校董们特地开辟的VIP专用区。她还知道,目前使用这个区域的只有马尔福家的小少爷。
“哇哦!”一抹红晕爬上了她消瘦苍白的脸颊,平斯夫人眼中精光乱射,“终于——被我逮到了!”
她躲在一排厚厚的禁书后面,对着袖口里的小手镜兴奋地说,“波比,你是对的!我找到了他们的秘密约会地点!”
手镜中传来庞弗雷女士得意洋洋的声音:“我当然知道我是对的!在吃瓜这件事上,我还从没看错过——”
“哦,闭嘴吧,这位自吹自擂的女士!”平斯夫人将手镜收回口袋,心满意足地哼着一首塞蒂娜·沃贝克的老歌,装模作样地拿起她最心爱的鸡毛掸子,对一旁的书本掸起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