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湖畔的小路两旁的松树所散发的清香中,阿瑞莱丝严肃地说:“尤安,记住了,假如你有一天不幸得罪了那位大魔王,你可别想着浪费时间对他求饶。你要赶紧跑去找这位女级长。有她替你说一句话,或许比你对他磕一百个响头都管用。”
哼哧哼哧划船渡过洒落星辉的黑湖的时候,尤安回想着她的话,忍不住问她:“那位女级长真的那么管用吗?”
“综合几位学长的反馈和刚刚我们偷听到的对话,”阿瑞莱丝饶有兴致地望着灯火通明、塔尖林立的霍格沃茨城堡说,“我有理由认为,假如那位男级长是长着犄角的大魔王的话,那位女级长多半就是那根扯住他不去乱冲乱撞的缰绳。”
“是不是,梅莫里亚(Memoria,拉丁语意:回忆)?”她对自己肩头落着的一只身上有斑点的蓝色小鸟说。
那只小鸟没有回应她,只是歪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
“这是什么?”尤安问。
“梅莫里亚是一只绝音鸟。”小女孩高兴地说,“是我爸爸从南美洲带回来的。”
新生们站在礼堂外的门厅里,等候被教授引入礼堂的时候,一直在吵吵嚷嚷地谈论分院帽的事情。一些新生兴致勃勃地挥舞着科林学长分发给他们的校报,试图从那张布满墨迹的羊皮纸上研究出一点分院的门道。
尤安为了缓解分院焦虑,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拿出口袋里的校报,而是一直在逗引着那只过度安静的蓝色小鸟。
过了一会儿,他问阿瑞莱丝:“它怎么一直都不叫唤?”
“绝音鸟一生一世都不鸣叫一声,直到死亡来临的一刹那,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尖鸣,叫出它们一生听到过的各种声音,从最近听到的声音开始。”
“原来如此。”尤安感到有点可惜,“看上去挺机灵活泼的鸟,就是——个头有点小。”
“不够拉风,是不是?”阿瑞莱丝遗憾地说:“我原本想要带家里的雷鸟来的,可是爸爸说它们太吵了,恐怕会打扰其他同学休息。”
她看了看肩膀上那只鸟落寞地垂下头的样子,慌忙安慰道:“梅莫里亚,别伤心啦,没人能否定你的价值!当你的羽毛可以用在吐真剂和回忆剂里的时候,个头就不是问题啦,对不对?”
小鸟重新变得神气活现的时候,通往大厅的门开了。嘁嘁喳喳谈论分院问题的新生们一个个都闭了嘴,沉默地跟在麦格教授身后走进了礼堂。
阿瑞莱丝抬头研究礼堂天花板上悬浮着的蜡烛的时候,礼堂里嗡嗡的谈话声渐渐平息了。一年级新生在教工桌子前排成一列,面对着其他年级的学生。麦格教授小心地把放着分院帽的凳子放在他们面前,然后退到了后边。
尤安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惨白的光。某一瞬间,阿瑞莱丝似乎看到他在瑟瑟发抖。她没来得及安慰他,因为那顶补丁摞补丁的分院帽帽檐旁的裂口突然像嘴一样张开了,吸引了所有学生的目光。
如同校报上所介绍的那样,它果然大声唱起歌来:
很久以前我还是顶新帽,
那时霍格沃茨尚未建好,
高贵学堂的四位创建者,
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道扬镳。
同一个目标将他们相联,
彼此的愿望是那么一致:
要建成世上最好的魔法学校,
让他们的学识相传、延续。
“我们将共同建校,共同教学!”
四位好友的主意十分坚决,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他们会彼此分裂。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朋友,
能比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更好?
除非你算上另一对挚友——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
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搞糟?
这样的友谊怎么会一笔勾销?
哎,我亲眼目睹这悲哀的一幕,
所以能在这里向大家细述。
斯莱特林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他们的血统必须最最纯正。”
拉文克劳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他们的智力必须高人一等。”
格兰芬多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必须英勇无畏,奋不顾身。”
赫奇帕奇说:“我们要教许多人,
并且对待他们一视同仁。”
这些分歧第一次露出端倪,
几乎没有引起什么纷争。
四位创建者每人拥有一个学院,
只招收他们各自想要的学生。
斯莱特林收的巫师如他本人,
血统纯正,诡计多端。
只有那些头脑最敏锐的后辈,
才能聆听拉文克劳的教诲。
若有谁大胆无畏,热爱冒险,
便被勇敢的格兰芬多收进学院。
其余的人都被好心的赫奇帕奇所接收,
她把自己全部的本领向他们传授。
四个学院和它们的创建人,
就这样保持着牢固而真挚的友情。
在那许多愉快的岁月里,
霍格沃茨的教学愉快而和谐。
可是后来慢慢出现了分裂,
并因我们的缺点和恐惧而愈演愈烈。
四个学院就像四根石柱,
曾将我们的学校牢牢撑住。
现在却互相反目,纠纷不断,
各个都想把大权独揽。
有那么一段时光,
学校眼看着就要夭亡。
无数的吵闹,无数的争斗,
昔日的好朋友反目成仇。
后来终于在某一天清晨,
老斯莱特林突然出走。
尽管那时纷争已然平息,
他还是离我们而去,灰心不已。
四个创建者只剩下三个,
从此四个学院的情形,
再不像过去设想的那样,
和睦相处、团结一心。
现在分院帽就在你们面前,
你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渊源:
我把你们分进每个学院,
因为我的职责不容改变。
但是今年我要多说几句,
请你们把我的新歌仔细听取:
尽管我注定要使你们分裂,
但我担心这样做并不正确。
尽管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把每年的新生分成四份,
但我担心这样的分类,
会否导致我所惧怕的崩溃。
哦,预知危险,读懂征兆,
历史的教训给我们以警告,
我们的霍格沃茨面临着危险,
校外的仇敌正虎视眈眈。
我们的内部必须紧密团结,
不然一切就会从内部瓦解。
我已对你们直言相告,
我已为你们拉响警报……
现在让我们开始分院。
一如前世,这分院帽唱完了它筹备了一整年的新歌,在四下里响起的掌声中,又一动不动了。
德拉科皱着眉头,在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声中陷入了沉思。
尽管事情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分院帽还是唱出了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歌谣。这歌谣不同于往年那样,只描述四个学院所看重的不同品质以及它将给学生分院的任务;这里面还包含着严肃的警告之意。
“这个老掉牙的分院帽,今年格外疯癫,是不是?”潘西嘻嘻哈哈地说。
在麦格教授大声报出“尤安·阿伯克龙比(Abercrombie,Euan)”的背景音里,布雷斯说,“那可不一定。它这样说话不太寻常,它大概觉察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格兰芬多!”分院帽考虑了片刻说。
“今年能有什么危险?”潘西瞧着那些格兰芬多们热烈鼓掌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说,“我反而觉得今年会格外安全。有谁注意到海格的座位上换成了格拉普兰教授?谢天谢地,他们大概终于下定决心把他给赶出去了!”
她夸张地打了个寒噤。“我们终于不用害怕那些炸尾螺了,是不是,文森特?”她用亲亲热热的语气对肚子咕咕直叫的克拉布说,“我发现你和高尔都瘦了一点儿,是暑假里没吃好吗?”
克拉布听到她这么说,似乎很高兴。他和高尔齐刷刷地举起面前被擦拭得锃亮的空盘子,企图用盘子反射出的光照自己的脸,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瘦了。
“阿瑞莱丝·佛提图(Fortitudo,Arales)!”麦格教授大声说,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快步跑上前去,分院帽还没完全戴在她头上,就迫不及待地喊出了“拉文克劳”。
在拉文克劳们的鼓掌声中,德拉科盯着那顶分院帽,低声说:“我不觉得它疯了。它不是一顶普通的帽子。”
“没错,”他旁边的西奥多罕见地插了话,“分院帽只有感到学校面临巨大危险的时候,才会提出适当的警告。”
“你这个自闭症患者又是怎么知道的?”潘西问。
“一个幽灵告诉我的。”西奥多说,瞟了一眼面色严肃的德拉科,“分院帽以前也提出过几次类似的警告。其中一次是在三十五年前。”
三十五年前——正是一九六零年,德拉科在心里计算着。
那是黑魔王34岁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崛起的时间。
这种弦外之音令他很在意。
随着最后一位新生被分入赫奇帕奇,麦格教授拿起帽子大步走开了。
邓布利多教授从教工桌子边站起身来,声音洪亮地欢迎了老生和新生。他双臂张开,绽开灿烂的微笑:“演讲的时间多的是,但不是现在。痛痛快快地吃吧!”
他挥挥手,在礼堂里赞赏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中,让那些足以喂饱所有饥肠辘辘的学生们的美味佳肴从天而降了。
五张长桌上一下子堆满了大块烤肉、馅饼、一盘盘的蔬菜、面包、果酱和一壶壶的南瓜汁。
格兰芬多的餐桌正因为身上不堪重负而发出哀鸣,罗恩连忙端走了一大盘排骨,以缓解餐桌的压力。他一边风卷残云,一边听赫敏同差点没头的尼克讨论有关分院帽歌词的话题。
“是啊,我以前好几次听分院帽提出警告……当然啦,它的警告每次都是一样的:团结一致,保持内部的稳定。”尼克对赫敏说。
“托子系义等目子,左木为字套西较有危险呢?”嘴里塞得满满的罗恩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得懂。
赫敏露出了一副厌恶的神情。“罗恩,你就不能咽下嘴里的饭再说话吗?”
罗恩旁边坐着的拉文德说:“哦,得了吧,赫敏,他这样多可爱啊!像个小婴儿那样……”
罗恩的脸马上涨红了,他感觉到哈利对面的金妮正在用取笑的目光看着他俩。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尼克很有礼貌地问罗恩。
“它只是一顶帽子,怎么会知道学校有危险呢?”罗恩使劲儿吞下嘴里的东西,急忙说,“我猜分院帽是用了一整年的时间在睡大觉。这首跑了题的新歌,不会是它昨夜想起来现编的吧?”
“新歌?”赫敏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感到疑惑起来,“在开学晚宴唱出来之前,有谁会提前知道这首歌的内容吗?”
“没人知道。”差点没头的尼克知情地说,隔着纳威朝赫敏探过头来。
纳威恐惧地退缩着——不仅仅是因为幽灵从他身体里穿过所带来的不适感,更是因为过道对面的斯莱特林男级长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坐在赫敏身旁的座位安排感到非常不满。
“分院帽把它新编的歌谣捂得很严实。在开学典礼之前,任何人都没那个殊荣可以听到它编造的新歌。”尼克充满理解地说,“这是分院帽一年之内唯一能出风头的时刻,当然得挖空心思,一鸣惊人,对不对?”
“连邓布利多都不能提前听到吗?”哈利问。
“邓布利多怎么会提前听这个,他那么忙!再说,他根本不需要听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尼克说,“分院帽被放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所以我敢说它是在邓布利多那里听到了一些什么,这才丰富了它的歌词。”
“它希望四个学院的人都成为朋友?”哈利说,扭过头朝其他学院的餐桌看去,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还有一些人在悄悄打量他。
“这种可能性很小啊。”罗恩没什么信心地说,瞥了一眼斯莱特林餐桌边潘西·帕金森那张令人生厌的得意洋洋的脸,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烤土豆。
哈利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对此该作何评价。德拉科同他的关系是不错,可这并不代表其余的斯莱特林就对他客气多少。
赫敏皱起眉头来,冥思苦想着,没有说话。
“哎,你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尼克责备地对哈利说,“和平共处,共同合作,这才是关键。我们这些幽灵虽然属于不同的学院,但始终保持着亲密的友谊。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竞争这么激烈,我却做梦也没有想过找巴罗吵架。”
“那是因为你害怕他。”罗恩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显出一副受了很大侮辱的样子,开始跟罗恩辩驳着什么,可没几句就被罗恩拿他“血管里流淌的高贵血液”开起了玩笑,并因此被气得让脑袋在割开一半的脖子上危险地颤抖起来。
“尼克,他并不是真的在嘲笑你!”赫敏说,生气地白了罗恩一眼。
“赫敏,你翻白眼的功力越来越像某个斯莱特林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忙着往嘴里塞排骨的罗恩含糊不清地对尼克嘟囔了一句,“不是有意嘲笑你。”
尼克对于罗恩的言辞感到深受冒犯,而罗恩过于随意的道歉又显得有点轻描淡写、毫无诚意。他停下了话头,气愤地飘到满脸兴奋的科林·克里维和丹尼斯·克里维的中间去了。
“嘿,尼克!”科林喜孜孜地说,“你能给我们的新生表演一次怎么差点没头的吗?”
于是我们的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顿爵士忽然高兴起来,不再纠结于自身的死亡或者幽灵无法享受吃喝乐趣的苦痛。他正了正自己插着羽毛的帽子,决定用尽毕生力气展示一次自己被处决时候闹的乌龙。
在新生们的惊呼声里,赫敏严厉地对大快朵颐的罗恩说:“你干的好事,罗恩!”
她原本还想再问问尼克有关分院帽的事情呢!或者同他探讨探讨他死亡的过程——麻瓜们究竟在尼克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什么?”罗恩总算把满嘴的东西咽了下去,不服气地说,“我问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允许吗?”
“行了,别说啦。”赫敏没好气地说。
假如她的心里没有装着别的事情的话,说不得又要因为“是否应该尊重幽灵们的自尊心”这类问题与罗恩闹一闹口角,可是今天她有别的事情要去在意,没心思同他一般见识了。
她注意到了分院帽所唱的歌词:“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朋友,能比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更好?除非你算上另一对挚友——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
歌词太耳熟了。
明明是分院帽耗费一年时间所编写的新歌谣,这本该是无人知晓的歌词却不是她第一次听到。
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暑假里,她早已经听过了。
那是在布莱克老宅的楼梯台阶上,她曾听到喝醉的德拉科唱过这些歌词。
赫敏绝不会忘记这件事——这是她唯一一次见到德拉科喝得烂醉如泥的样子,她还因此生了他的气。
一切都清晰如昨。他当时甚至还继续唱出了与分院帽所唱出的歌词丝毫不差的下一句!
“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搞糟?这样的友谊怎么会一笔勾销?”那时候他大声唱着这句歌词,莫名其妙地笑着;那时候她正艰难地拖着他往楼上走,满心恼火地希望他能消停会儿。
赫敏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凝视着斯莱特林餐桌上坐得笔直的德拉科。
此刻,他微微抿了一口南瓜汁,对簇拥着他的几个斯莱特林朋友侃侃而谈,神情显得有点肃穆;而后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回看了她,对她温润柔和地微笑了。
他看向她的样子往往是那样真挚而无辜,每次都能让她对他毫不犹豫地心动,毫无警惕地信任。
可是,此刻,赫敏·格兰杰发现,那张完美无瑕的微笑着的脸丝毫不能解释一个看似细枝末节却又令人在意的问题:
他究竟是从哪里预先得知分院帽的这首新歌的歌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