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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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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月落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看着星沈眸底隐忧,便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青年长久的沉默使姑娘心头震颤,不祥的征兆愈发强烈,她伸手回握他,眼神中的求解不容拒绝。许月落叹口气,本来就没想瞒她,只是旧事成痂,一时之间不知从何提起。

“金陵祸乱,首战便在徽地。徽州临近帝江军大营,明则勾结白川,帝江军主帅谭晟变节,参与其中,此番异动,没能瞒过知州张文堇的眼睛。张大人耳聪目明,派人靠近大营查探,所得结果有异,当即书信一封至金陵,可惜那信死在了半途中,张大人久等援军不至,动员徽州军民,身先士卒,淹没在了帝江军的炮火中。”

“金陵一战,她是最先牺牲的那批人。”

许月落的眸光蒙着一层冷硬的壳子,压下了所有情绪,“纵谭晟巧舌如簧,张大人亦抵死不退,拖住了四个时辰。”

唐星沈默然,他们都知道这四个时辰意味着什么,是戚风反应过来主帅叛变,是杨尧迅速占领了两座城门,是许月落毅然决然遣去守城的左羽林卫,是商遣岚翻过了千任山直抵金陵,是唐星沈与神策军兵合乌苏谷,是金陵八十万百姓的性命,更是此刻站在面前的人。

张文堇,星沈在唇齿间默默刻画这位大人,她的眼睛发红,指尖紧绷,已然剜进掌心,自己却没有察觉,她确认道,“是帝江军向岸上百姓开火?”

许月落掰开她扭成一团的手指,一根根摊平放在自己掌心,凝眸盯着几枚新鲜的血痕,声寒如刃,“阿沈,终有一日,我会亲自割下谭晟的人头,用他的血洗刷帝江军旗的耻辱。”

星沈仰首看他,齿间寒意森森,眸中带煞,仿佛地狱鬼使的钩镰,“怎么够?凡是亲手点燃引线的手,我皆要一双双砍下来,为兵将者,与同胞操戈,罪不容诛。”

许月落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会的。”

“你方才说文堇曾报信于金陵,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信又递给了谁?”

许月落一叹,终究不可避免直面这问题,“是我。”

“张大人前后派出了一批信使,还传了飞鸽,但明则心思缜密,没有一人逃出生天。我后来与徽地暗中恢复联系,张大人的旧部告诉我这件事,我便派人沿路去寻,想要为那些将士收敛骸骨,却不想寻到了这封信。”

许月落说到这里其实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但对上唐星沈执拗透亮的眼睛,便明白他瞒不住,只好紧了紧与身侧人相扣的手。

“我派去的人确实找到了那批信使,总共十一人,大抵是他们死的实在壮烈,我的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安葬,而是先给我递了信。信中说,”许月落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眼神看的唐星沈发毛,“说请我派遣医师去,替牺牲将士缝补尸体。”

唐星沈□□如遭重击,脸色煞白,她下意识蜷缩了下尾指,冰麻感从脊椎往上窜,她张了张嘴,艰难道,“明则下令不留全尸?”

许月落的眼神有一层更深重的血色,看在唐星沈眼中,只让她觉浑身血液倒流,耳边沙沙闷闷砌了层土墙,词句都听的模糊,“我想大抵是杀手前去截信,信使悍然不从,从衣袖中取出信纸吞下,因此被开膛破肚。燕青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原模样,一片血腥凌乱,骨肉掺了碎纸屑。燕青在替他们整理时,发现了他们纹在腿根的文字,那才是真正的密信,时日久远,大多字迹已经看不清,努力辨认,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意思。”

“信中提到了我?”唐星沈的平静中透着极无力的麻木,语气甚至听不出波澜。

许月落神色无奈,他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唐星沈的敏锐,如此强悍,也如此致命,偏偏致命的那一面尖刺只朝向她自己。

见许月落久不应声,唐星沈惨淡一笑,“若与我无关,你大概提也不会提。”

许月落承认,他不敢瞒唐星沈,一份以命相托的情谊,他没资格隐瞒。

“你曾在徽州任职,她正是接替了你的职务执掌徽州。阿沈,人心非草木,张大人一心为民,你在徽州殚精竭虑所付出的努力她都看得到,她信任你,并因此信任我。”

“我与文堇……不过几面之缘,她才华横溢,却遭此大祸,英年早折。明则造此杀孽,我会一笔笔替他记清,总有一日要算总账。”

星沈咬紧牙关,用力到下颌麻痛,耳侧也因为充血鼓胀感到一片刺疼,许月落亦感到窒息,仿佛被浸了水的棉纱覆面,他抬手将爱人揽入怀中,眼底薄薄一层水光,漂亮的像半湾湖泊,“我当时举目四顾,心中难免凄惶,张文堇的消息从徽州传来,如当头棒喝,那一刻只觉得,我们走的这条路原是冥冥中有千万人同行。阿沈,是那一刻使我能暂且忘却失去的苦楚,我看见了前行的希望,在阴影中,千军万马,手挽着手,肩抵着肩,死也从容,全无惧色。我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们是千万个我。”

“阿沈,”许月落轻声立誓,“唯有太平,可慰挚友魂灵。”

出发前,唐星沈在校场点兵,许月落特地绕道去见她一面,夫妻二人不曾靠近说话,只是遥遥在空中对个眼神,一人银铠,一人玄甲,风起云开,意气冲天。

许月落快马赶到境月城时,周稷宁正在郡守府等他,此处已被征作临时帅帐,五万大军兵陈武军山前,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能翻山直捣番月防线。

周稷宁见他轻装简行,愣了下,“一个人?”

“言午去探查地形,言鸮此刻应该已经摸进了番月军营。”

周稷宁点头,“星沈呢,我可不信她会留在西北看家,此番休整归来,该是她最手痒的时候。”

许月落垂眸浅笑,利落的气质中顷刻生出丝缕温柔,“唐将军陈兵乌苏谷,为我们守住后背。”

周稷宁哑然失笑,这一对夫妻何等的天造地设,但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真舍得,不担心?”

“良将难觅,她当仁不让。”

周稷宁于是放下心来,她其实很相信许月落的品性,只是世道对女子的枷锁实在太深,更何况是嫁作人妇的女子,幸而星沈从来都清醒,没有选错人,她为她开心。

传令官进来,周稷宁收起面上笑意,与他一并站到沙盘前,“番月国小,境内多沙,子民缺衣少食,王室几次三番捧着白川人的臭脚,也是咱们那位先皇实在不仁义,一口饭都不肯漏给人家,如今五万兵马临阵,我看他们连降书怎么写都想好了,只待我们一抬手,他们就喊刀下留人。”

周稷宁抬眸看向对面的青年,神色认真,“你究竟想怎么打?”

“番月国小,正面强攻,火力震慑,其余三面于胡杨泊、靖远城、灌口山一线围守,让他们孤立无援。待番月王室心思耗尽,由一支骑兵深入,自番兰关拐至夜光城,直取王庭,挑个称手的继承人。”

青年白皙修长的指尖在羊皮纸地图上游走,仿佛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只是他这一番指点,割开的可不是一人喉咙。

“你是铁了心要来硬的?”

“你觉得他们会诚心受降?”许月落不答反问,神色玩味,“番月自祖上便是大宣属国,因国力卑弱长久仰人鼻息,做惯了墙头草,有奶便是娘。我们若不一战将其打服,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割肉放血饲之?沙子里种不出粮食,我同胞血肉也不可为食,如今群狼环伺,难不成要我放着后院起火?”

周稷宁沉默,她虽然自幼跟着父亲上阵剿匪,手起刀落无数人头,可面对眼前人轻描淡写一国之命运,仍觉胆寒。她忆起在西北都护府问的那个问题,忽然觉得自己蠢了,号令三军之人,怎么可能是少年温书的柔煦模样。

她的同窗之谊,记得太旧了。

“主帅打算何时动手,我传令下去让他们早做准备。”

“子时围城,天一亮便开火,递降书便拖着,无论如何都不能鸣金收兵,直至我帅令下达。”

“是。”

言午进门便看见许月落背对门口站着,还未动作,许月落便已察觉风势转身,他面色从容,吩咐道,“让言隼和言狼在后方留出口子,务必让番月王的求援信抵达白川,另外注意言鸮的信号。”

“属下明白。”

乌苏谷,唐星沈已经同此处驻兵的叶老将军会合,他原先是左家军的部将,后来又跟着商遣岚四处征战,功勋卓著,亦陈伤累累,故退守此地。

唐星沈将羽林卫留在山脚驻地,只身上山入了将营,将士来通报时叶琰正带人巡山,闻言留下小队继续任务,自己赶回去见人。

叶琰掀开帐帘,却瞧见主位下首坐着个年轻姑娘,红衣银铠,倒是副将军打扮,面容却生得格外显眼了些,他有些惊疑不定,那姑娘已经先行起身同他见礼,叶琰也回礼。

他坐上主位,试探道,“商帅来信只说近日可能有敌袭,他会派兵增援,没想到来的是位年轻姑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此行又带了多少人马?”

“我姓唐,唐星沈,小字稚实,将军怎么称呼我都行。随行有羽林卫两万一千人,此刻正驻扎在山下。”

叶琰霍然起身,往星沈身前迈了两大步,“你是唐星沈?”

老将军嗓门大的很,连帐外军士都喊了进来,星沈不曾料到他如此反应,压下几分懵然,重新作军礼,却没想行至一半便被老将军托了起来。

叶琰眸闪金芒,“死守金陵,以身庇佑天下百姓,是你该受老夫一礼。”

星沈眼疾手快反握住了老将军的手臂,“叶将军言重了,星沈戎装在身,此为分内之责,不该邀功。”

叶琰点点头,“好,好啊,休言女子非英物,满帐军士皆敬仰。”

“来,”他直接引着人往沙盘去,“唐将军可带来什么消息?”

星沈丝毫不扭捏,二人并立在沙盘两侧,星沈直指乌苏谷关隘,“乌苏谷三面环山,一面悬崖,明则的兵马若要走乌苏谷进入西境,我们只需在悬崖一侧布兵,其余三面占据制高点,备有滚石原木,弩箭火油,他们便插翅难飞。”

“明则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就这么往陷阱里钻?”

星沈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叶琰抬眼去看,却为面前年轻人眸中杀意所震,他心口一滞,忽然忆起旧事。

“叶将军,主帅奔赴西南前线克制番月,境月城一线以南才是主战场,西境有变,明则和白川才会趁势而入,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将人挡在西境大门外。他们不敢过也好,但他们若野心太甚,更好。”

星沈指给他看,“若要避开乌苏谷,有两条线,往北祁域关,往南北岭川,我来时一并通知了祁域关守将,想必他此刻已经弩箭高悬,只待贼人自上砧板。至于北岭川,峰岭纵横,最易藏匿,却也最易设伏。我率羽林卫于此处先行布置机关迷阵,待天色暗了寻个机会将人放进去,关门打狗。”

叶琰眯了下眼睛,笑意渐渐浮出,“你还有什么鬼主意,一并讲出来。”

短短几息,叶琰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太大,星沈也笑,“将军听过四面楚歌的故事吗?”

“怎么说?”

星沈面色沉下来,方才那种迫人的杀意重新回到身上,“乌苏谷是我羽林卫数百战友埋骨之地,烈士魂聚旗幡迎风猎猎其声,便是黑甲卫的楚歌。”

“他们不是怕乌苏谷有伏兵不敢来吗,那我就把羽林卫的军旗插遍四周每一处高地,只看他们以为我们是虚张声势还是故布迷阵了。”

商定作战计划,叶琰问她,“白川人若与明则合作,边防恐危,家中可做好准备?”

“叶老放心,商将军亲自坐镇樊城,卢将军与骁骑营分守千帆城与捷隆山,白川人进犯一步,就要留下命来。至于明则,他坑杀白川六万人,可见其性傲孤高,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叶琰点头,星沈便要辞行赶赴北岭川,老将军望她的目光愈发慈蔼,既嘱咐又出声允诺道,“小唐将军尽管去,一路珍重,乌苏谷有我叶琰横刀,半个黑甲卫都爬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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