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什么特殊节目?”
“看来是有紧急加印的大单了!”
“那咱们的加班费……嘿嘿,我要申请涨到十七块钱一小时!”
这间厂房平日里是不开放的,只有过年开联欢晚会才开三个小时,今天不是过年,最近也没什么节日,大部分的工人们都沉浸在即将发财的喜悦之中,还有一些小部分的工人,诸如只江小白这类因为早起而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众人落座,大幕拉开,灯光照耀得人们头晕目眩。
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宣布了王勃那天晚上没能说出口的话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小白知道了。
不仅仅是江小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原本因为早起而昏昏欲睡的众人连呵欠都不打了,大家群情激愤地由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骚动,变成了人浪,浪潮掀起,浪花翻飞,工人们口中都在重复着同样一句话,“那我们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
是啊,那我们怎么办。
江小白被骚乱的人群推来搡去,人们纷纷站起来,男人们皱着眉挥舞着手臂嘶吼着,女人们低下头掩面哭泣。
江小白看了看自己左边的王勃,又看了看右边的铁钉女士,突然一阵强烈的耳鸣传来。他站起身看到台上宣读裁员通知的那个人,只感到自己失聪了。
一束白光从头顶打下,流淌在铺满红毯的圆形舞台之上,那人俊美得仿佛是一个精雕细琢出来的娃娃,娃娃站在红丝绒大蛋糕上笑容甜美地说着,“由于纸媒销量大幅减退,嘉华出版社决定撤离对于乐行书厂的刊印出版支持,对于已出版图书,将按照合约的百分之三十履行刊印……”
娃娃的嘴巴一张一合,红毯炫目地仿佛浸染透了血,江小白从头顶到脚趾都凉透了,仿佛那自上而下贯穿对方的灯光其实是贯穿了他,冰冷的寒意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宣读消息的男人闭上嘴,重新露出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扑克脸,他于高台之上俯视着沸腾的人浪,眸中全是冷淡。当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涨红狰狞的面目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戏谑意味。他将自己与劳苦大众平民百姓割裂开来,他的皮鞋西裤不染纤尘,今天贵步临贱地已经是对他莫大的委屈了。
“江小白。江小白?”
“到!”江小白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如梦初醒地被铁钉女士唤醒,迷茫地看向周围,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员工们也都纷纷作鸟兽散,王勃不知道哪里去了,面前是两个人,一个是铁钉女士,一个不认识。“有,有事吗?”
“部长,这就是江小白。”铁钉女士身旁戴眼镜的秃顶男人点点头,此人一看就官大一级,于是江小白跟着铁钉女士学着叫到,“部长好。”
“嗯。”男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江小白,“跟我来。”
说完转身就走,江小白跟在其后,亦步亦趋,低头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才到地方,这里看着像是个公寓,集办公休息于一体,可比江小白的宿舍豪华多了,一看就是大领导的临时驻地。
坐电梯上楼,部长走了几步,到了一户房门口,抬手敲了敲,内里传来一声,“进。”
江小白一听到里面的声音,转身就想走,却被部长拽住胳膊,一开门直接推了进去。
江小白一个踉跄趴到地上直接来了个狗吃屎,他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娘,怎么回回这么狼狈的样子都能让他撞见?真是倒霉到家了。
心里这么骂着,那人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江小白趴在地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对方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鞋头镜面倒映着江小白略带窘迫的大头。
他趴在地上,想着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见个面,临阵脱逃不符合他江小白的英雄本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撑地爬起来,强装不在意地看向对方,“就你找我啊?干什么?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别耽误爷干活儿赚钱——————”
强有力的臂膀将他包裹住,紧紧地,紧紧地,像是在颤抖,就是在颤抖。
他炙热的鼻息喷洒在江小白的脖颈间,那拥抱太紧,仿佛要将江小白身上的骨头都一把握碎。
他说,“以前读书,总看到有人说,相思入骨,相见是痛,我不信,觉得那都是假的编的胡写的,今天才知道,原来,真的这么痛,真的好痛……”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祈求,又带着点欣慰,江小白只感觉自己的脖颈上一片湿热粘腻,对方的身体越发的重,抱得他也越发得紧。
“你先别……咱俩先分开好好说……咱们……”江小白双手揽上男人的腰肢,想要将二人分开一些,却摸到了一手的温热黏湿,他皱着眉将手抬高一些想看清楚那是什么,却感觉身上一松,男人的身体没有了依靠直直地倾倒在地,像一棵被拦腰折断的垂杨柳。
“孟之澜!”江小白大叫着伸出双手想捞起男人,却只捞到了满手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