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熬夜的人开始感受到痛苦,困意侵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造成听力下降,眼前一片模糊,恍恍惚惚,才一会儿,已不知自己的意识飞到了何处。
今天要值上半夜的护士在护士站里勉强坐着,额头却已经低到桌面上去了。
任何脚步声在深夜里都很清晰,迷糊间,值班护士听到有人走到了护士站前面,她强撑起精神,抬头勉强看清那人的脸。
“何主任!”她瞬间清醒了:“您是来找人的吗?”
心外的科室主任怎么会突然到急诊住院部来呢?
何青莲一看便是刚结束工作,她没有戴眼镜,满脸疲惫,脱了口罩和手术帽的脸上有印痕,还有些浮肿。
“你们邱主任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和我说急诊科一个病人明天……”何青莲叹了口气,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唉,我上班上到有些精神恍惚了。”
小护士偷偷笑了:“何主任,您不用纠结这昨天今天明天的,反正我都听得懂。”
“总之就是你们有个病人要转到我们科室,邱主任下午已经把病例发给我了,我现在就想过来看看他夜里这几个小时状态怎么样。”
小护士隐约想起了什么:“邱主任好像是提过这事,是不是那个车祸胸部受伤的?”她打开电脑,开始查住院病人信息。
何青莲走到里面,站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
“在这,傍晚的时候就把呼吸机撤了。”小护士调出病人信息页面,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一步。
何青莲将病人的体征和几个小时间的用药情况看了一遍,她点点头:“麻烦你把这些发我邮箱,我们得提前评估一下病人情况。”
“都这么晚了,主任你们还要继续工作啊?”小护士边发邮件,边问道。
何青莲扭了扭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没办法,这本来是昨晚的工作,没想到来了一台紧急手术。”她扭着脖子,眼睛却并未从电脑屏幕上离开。
“那个……”她趁着小护士专心发邮件,出声问道:“昨晚你们这儿,是不是还收了一个病人,好像是姓方?”
小护士明显一怔:“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啊?”她摆弄鼠标的动作急切起来。
“昨天我们科室的小岚好像看到了她,她说感觉是熟人,我才多嘴问一句,怎么?这是不能问的?”
小护士回头看她一眼,脸上很为难,闪躲的眼睛里又仿佛在说:求您别问了。
何青莲感到很奇怪,小护士越是躲开她的视线,她越是不依不饶地看着她。
“哎呀,反正您也不是外人。”小护士放低声音,神秘兮兮道:“那个姓方的,身边有个警察,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您还是别问了。”
何青莲脸色有点难看:“嗯……这么严重?”
小护士当她在思考,点点头:“嗯,咱们最好还是别扯上关系,还不知道她受伤有什么内幕呢。”
何主任离开以后,这里又恢复了深夜的寂静,只偶尔有病人按铃呼唤护士,才有点热闹的景象。
小护士很快熬到交接班,这也意味着,这个夜晚就快要过去了。
如果说早晨六七点是一个普通人一天的开始,那医院的生态则算得上颠覆,早在后半夜,医院周边的商贩已经开始活络,因为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些病人家属已经起床,还有值了夜班的医生护士,也很快要从医院离开。
方洋沛在天光大亮时醒来,已经算是睡懒觉了。
她睁眼时,床边无人,墙角处陪护床上的被子已经整齐叠好,上面的人不知去向,隔着帘子的左边病床有人在小声说话。
她坐起来,身下的床开始咿呀地响,一个剪着齐肩短发的女人闻声而来:“你醒了?”
方洋沛回答:“嗯。”又忍不住看她两眼,女人脸上画着精致的妆,身上穿着职业套装,方洋沛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
那个女人转身去拿放在病床对面的早餐袋子:“露露回家去洗漱了,让我过来看着你。”她打开早餐袋子:“你现在能吃东西了吗?粥和包子我都买了。”
方洋沛说:“可以吃。”
看着女人把几盒食物放到床头,方洋沛不知该把手怎么放才好,只好把双手伸出去:“谢谢,我喝粥吧”
女人麻利地拆开包装盒以及餐具袋,瞥了眼坐在床上无所适从的人:“别那么拘谨,我又不吃人。”
方洋沛更是尴尬,她接过女人递来的早餐,放在身前的小桌板上,打算认真吃饭,以避开和陌生女人的交流。
女人就自己找了个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你和露露怎么认识的啊?啊,算了,你先吃早餐吧。”然后她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和露露是小学兴趣班认识的,神奇吧?”
方洋沛嘴里含着一口粥,朝她点点头。
“昨天她突然叫我去她家里拿东西,说要送来急诊这边,我吓死了,还以为是叔叔阿姨出啥事了呢。”她笑笑:“没见过她这么紧张。”
方洋沛吃着吃着,头渐渐低下去了。
女人细细观察她,她还以为眼前的人真是害羞腼腆:“差点忘了说,我叫秦佳,你叫我佳佳就好。”
秦佳也没有见外,看了眼手表就说:“露露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了?我只能再待二十分钟,就得去上班了。”
方洋沛不好意思道:“不如你就先回去吧,现在我也醒了,这里不用人守着。”
“不行!”秦佳马上回道:“露露特意说了让我守在这里等她回来,要是我提前走了,她会生气的。她生气起来……”
两人脑海里都浮现出徐晨露生气时的样子,相视一笑。
方洋沛感叹了一句:“很难哄。”
秦佳挑眉,认可她:“你是懂的。”
方洋沛很快吃完早餐,这期间,秦佳和她聊了很多,远到小时候和徐晨露的故事,近到隔壁床的病人。
秦佳说在她醒来以前,她和隔壁床的病友交谈了一会儿:“唉,来的时候走在外面的走廊里,看到有插着呼吸机的被推上电梯,我还担心一看到你,也和那个人一样病得很重呢,但你们两个都还算病得轻的。”秦佳指的是她和隔壁床的病人:“医生有说你这一身伤要养多久吗?”
“医生说外伤不严重。”一个两人之外的声音突然响起。
徐晨露走进来,病床上的方洋沛也看过去,她们不小心对视了一瞬,都默契地把眼神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