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夜里无眠,有幸听到这支催命的乐章。烛光微弱,她躺在床上枕着双手沉默着,一双眼明亮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尔虞我诈,人族还真是发明了一个好词!”常宁叹了句,侧过身,悄然闭上双目。
而在另一边,大雨都浇不灭的火龙游曳,迅速将夜王府团团围住。在火龙之下,是成千上万的皇城禁卫军,皆穿着锦衣官靴,戴一顶镶着玉珏的官帽。雨水从帽沿流下,淌过一张张坚毅冷漠的脸,在下颌汇成一道水帘泼落,就像是大雨中的铁像。
夜王府正大门前,火龙的龙头,就是严继。这位曾经夜王的心腹,如今却系着京官才能系的玉带,缓缓拔出宝剑,指向夜王府大门,朗声厉喝道:“奉圣上御令,捉拿逆臣凌晔!”
“咚——”的一声,夜王府大门破开。人潮混着雨潮涌进来。严继领着将士冲进大堂,却见凌晔坐在上位,悠闲地品着茶。
没错,早在严继进入军营时,凌晔就知道他是相府的人。之所以提拔他,不过是想相府那边少来点苍蝇罢了。所以当初叶城一战,他才没有让严继单独留守叶城。
“严继,哦,现在该称严大人了。”凌晔徐徐放下茶盏,眼睫往上一抛,便是一个冷眼甩来,不徐不疾道:“不知严大人深夜前来拜访,是为何等要事?”
就算知道凌晔只有一人,严继还是被这眼神吓得心一颤,立刻握紧手中剑,厉声道:“凌晔,看在往日情分上,现在束手就擒,我保你一条全尸。”
凌晔闻言,嘴角微翘:“哼!什么时候,越国轮到一条狗做主了!”
严继心里一怒,却是大笑而言:“哈哈哈哈。夜王殿下,忠心的狗,也胜过养不熟的狼!”
“本王可不是狼。”凌晔说着,徐徐起身,所有人包括严继都下意识后退一步,紧张万分地盯着人,似乎只要凌晔动一下,那些刀剑立刻就会招呼过去。
然而未等众人行动,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哀嚎。严继刚转头,耳边就略过一阵风。他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举剑顺着风劈去,剑刃却被两指钳住。
严继又要抽剑,可凌晔微步旋身,还不等他用力,便是一脚招呼在胸口。
“嘭!”严继整个人摔在大雨中,还没爬起来,背上又遭一脚,被人狠狠踩在脚下,一柄寒剑落下,雨水顺着剑刃流淌,正好落在严继脖颈上。
“大人!”前前后后的禁卫军都涌过来。
陶剑立刻喝一声:“别动!”刚才还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了,无边夜幕下只听见大雨哗啦哗啦的声音。
严继也是没想到陶剑居然会回来,心里忿忿咒骂一句,人却趴在雨水里仰起头,恬着脸好声诱惑:“陶剑,你跟凌晔这么久,还是个副将。不如今夜归顺陛下,凌晔一死,你就是越国未来的大将军!”
陶剑不为所动,冷冰冰道:“让他们退下,否则,你死!”
可惜夜色太深,没能照亮严继那张因盛怒而扭曲的脸,只听他双拳握紧狠狠砸在雨水中,大骂道:“果真是娼门里出来的贱种,不分好歹!”
想当年陶家也是京城里的望族,可惜在与云家争权中落败,全族男女不分老幼,皆刺青沦为奴隶。
陶家获罪时,陶剑还是个三岁孩童,从小跟着母亲落在勾栏院中,见惯了那些腌臜事,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极其厌恶贪图享乐的贵族。
又因为是凌晔把他捞出勾栏院的,所以对凌晔特别忠心,哪怕是皇帝面前,也只听凌晔的话。
这份盲目的忠心,无疑成了凌晔有反心的又一铁证。不过凌晔好似不在乎这些,从未提醒过陶剑注意言行。
当然,已经是别人眼中的乱臣贼子,再怎么注意言行也没用了。
严继骂着骂着,忽然一道水柱打来,正中左眼,骂声转瞬变成凄厉的惨叫:“啊——”
禁卫军们不知何故,要么举剑警惕着陶剑,要么转过身去提防着屋里的凌晔。而陶剑则是眉头皱起,旋身看向水柱打来的方向。
“呵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自墙头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凌晔来到檐下,抬头一看,只见个举着油纸伞的女子立在墙头,笑意盈盈望着被陶剑踩在脚下的严继:“这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哦!”
这女子正是常宁,她本来不想管今夜的事,奈何自己的玉镯还在夜王府,若抄家时,被哪个不长眼的凡人昧下,这辈子都寻不到了。
严继一手捂着眼,气呼呼道:“凌晔!你果真与魔有勾结!”
陶剑立刻把剑落下一分:“我说了,让他们退下!”
然而这次威胁不仅没有吓退那群禁卫军,反而激起他们胆气,挥剑就朝凌晔砍去。只是还没近凌晔的身,几道黑影便落在他们身后,瞬间取人性命。
凌晔领着暗卫疾步走出,大雨立马淋湿他的衣裳,他对陶剑说道:“他只是一条狗,做不了人的主,杀了他。”
其余禁卫军们也不犹豫,马上就和保护凌晔的暗卫打起来。陶剑神色一凛,正要一剑结果严继性命,却不料凌空飞来一道水柱打中剑身,刹那间,水柱飞迸,寒剑歪去另一边插入地下。
常宁立在高墙上,漠然睥睨众人:“抱歉,他不能死!”
陶剑明白二人实力差距,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杀掉一个禁卫军,来到凌晔身边,低声道:“王爷,维秀已经接到苏侧妃,我们快走!”
凌晔下意识看向墙头,而常宁已经来到严继身边。他本想带人一起走,却在看见常宁扶起严继那一刻转身离去。但他一走,常宁又帮着暗卫阻拦禁卫军。
常宁是魔,不是傻子,沈琅轩他们打什么算盘,她可是一清二楚。
大雨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却模糊不了人心对杀戮的渴望。满院都是拼杀的刀剑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倒下,血水混着雨水积在院里。
夜王府的暗卫再是厉害,也比不过禁卫军人多。终于,最后一个暗卫倒下,常宁立马收招,对着严继嫣然一笑:“大人,看在小女子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下手能否轻些?”
大雨倾盆,血海汹涌,严继与乌泱泱的禁卫军如同夜里的死神,说出的话也是一般幽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