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林中要不是马车撞到树干这般剧烈,怕是落了悬崖她都还未醒呢。
青泠卷着手中的绢帕,绕有些羞愧,正想着该如何辩解一番,她们的小院外却突然吵闹起来。
“你,你这都是做的什么事啊!都邻里邻居的,你以后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再住下去啊!”
院外传来女子呵斥的声音。
傅宁二人看了看对方,亦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待两人赶到,就见本是拴在马车之上的马匹不知什么时候已脱开了缰绳,在树下吃起了草。
而另一侧站着两个人,女子头戴方巾,身子有些丰腴,正扯着身旁干瘦的男子,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夫人,不知发生何事了?”傅宁走近两步,问向那女子。
听到有声音传来,女子看着傅宁神情不禁一愣,随后顿时收起了愤恨的模样,推开身侧的男子,直直上前握住傅宁的手:“姑娘,你刚搬来是不是,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送你做乔迁礼。”
说着她便浑身摸了摸,似要掏出点什么东西送予傅宁,见似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回头朝男子喊道:“你还不快些回去将那刚蒸好的包子拿些来给两位姑娘!”
男子低垂着头,缓步迈入家中。
女子见她丈夫走后,犹豫了半晌才又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这口子实在是屡教不改!方才他不是有意要动你的马的,你莫要生气啊。”
傅宁看了看身前的女子又瞥了一眼远处的脱了缰绳的马,原是她丈夫想偷她们的马。
傅宁缓缓将手从女子手中抽出,眉头微皱:“夫人,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邻居怎还偷起她们的马来了,既偷了,怎没偷走,还在留在此处这给她们道不是。
女子听傅宁似没有责怪的意思,顿时掩面似要哭出声来。
“我,我家这口子啊,前些日子跟着那群狐朋狗友日日去赌坊,现下似是发了瘾般每日不去便抓心挠肝的,家中钱财都让他丧尽了,如今更是敢来偷盗了......”
女子越说越哽咽,虽面上看着强势,心里却柔软的紧。
有苦说不出罢。
傅宁望着眼前的女子,也不忍再说些什么重话,女子要撑起一个家本就不易。
“夫人莫要伤心,将银钱都握在自己手里,再知会一声赌坊勿要再放您丈夫进去,慢慢便断了。”傅宁将跌坐在地女子扶起,耐心说道。
女子似也没料到傅宁会这般不计较,甚至还替她出起了主意,将脸上的泪珠一抹,频频鞠躬感谢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真是无以为报......”
说话间,那干瘦的男子也捧了个大碗走到几人面前,热气腾腾的包子看着好不诱人。
女子见状慌忙扯过男子,大声道:“还不快给两个姑娘道歉!”
男子犹犹豫豫,瞥了一眼傅宁,才缓缓递上包子道:“是我一时得了失心疯,居然料想偷姑娘的马匹,望姑娘大人大量放过我。”
越说男子头越低垂。
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悔过,而傅宁也不甚在意,接过大碗,笑着同女子道:“多谢夫人了,我们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还望夫人多关照。”
女子没成想傅宁这般客气,连连摆手:“姑娘这哪的话,叫我程大姐就行,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说!”
一侧的青泠见程大姐如此豪爽不禁笑出了声,傅宁见她这般与程大姐也相视一笑,几人清脆的笑声沿着墙角缓缓飘至巷角各处。
......
半月过去,气候已不似初春时寒冷,枯枝渐渐露出新芽,就连街巷之中的人都骤多起来。
傅宁背着篓子刚刚下山准备往家中走去,看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心绪却未因此热络起来。
她与青泠已到盈州半月,城东的医馆也开了半月,却丝毫不见起色。
倒不是傅宁医术真那般差劲到无人光顾,而是盈州医馆数不胜数,谁人会轻易选择一户新开的,又是女子坐台的医馆。
盈州百年医馆药店数不胜数,要她在这些人手中安家立命,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待傅宁的医馆也熬到同他们一般的百年医馆,到时便不愁没客了。
但奈何傅宁等不起,本就是没了银钱才决定在离华京城比较近的盈州落脚,别说要她熬到百年之后,就是再让她熬半月都很是困难。
得想些法子挣钱,日日这般入不敷出,傅宁心在滴血。
想着想着,傅宁已走入家旁的小巷中,正闷着头往前走,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你让我究竟该说你什么好啊!说了不让你去那赌坊,你还这般早就往里蹿,我们这个家真是要被你拆散了啊!”
不远处传来程大姐的咒骂声,傅宁顿时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这事现下对傅宁来说已是屡见不鲜,毕竟程大姐家这样的事三天也有个四五回,作为旁的人还是不要插手更好些。
自己屋子里的事大概不喜欢被传的人尽皆知。
还不等程大姐继续说下去,她瘦弱的丈夫头一次没有低眉顺眼挨骂,而是昂起头道:“我没有要去博戏!是那赌坊里招人,我想着去试试,好挣些银钱贴补家用,你也知道原先那铺子早就不要我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得心虚极了。
程大姐自然不信,揪着他的耳朵,疾言厉色道:“你就在这给我编呢!赌坊是什么地方,怎会平白无故的招人,我发现你如今真是长本事了,骗都骗到我头上来了!”
“我没有!是真的!”程大姐丈夫一把扯开她粗壮的胳膊,不断揉着耳朵,眼中露出一丝倔强。
程大姐没想到他还敢反抗,抬手就要给他面上一耳光。
“他们近来有小厮不知患了什么病,全身起满了红疹,似是还会传染,赌坊大半都回家治病去了,一时就缺了人手,赌坊东家也急了特地找的我去帮忙,谁知道恰巧被你看见就一把将我扯回家里来了!”
他眼眶通红直直看着程大姐,丝毫不回避,恍若说的似真的一般。
程大姐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抬着的手悬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程大姐莫急,要知道怎么回事去赌坊一探便知。”
傅宁忽然笑着从远处走来,日光下她着一袭白衣缓缓走来,犹如昆仑山中走出的圣女,清雅高洁不染俗尘。
程大姐也不禁看呆片刻,意识到不妥才堪堪收回手,同傅宁说道:“我怎有空去那赌坊,一会儿我还得去王嬷嬷家织些帕子好到街上去卖,不然家中真得喝西北风去了!”
傅宁嘴角微扬,道:“我尚有空,我替您去看看,若如为真家中就不用这般拮据了,您知道赌坊小厮是不许博戏的。”
听傅宁这般说,程大姐沉默了半晌便痛快同意了。
别人不可轻信,傅宁她倒放心得很。
她又交代了丈夫两句,便急急往王嬷嬷家而去,慢一刻便少织一张帕子,少几个铜板,她不敢耽误。
程大姐的丈夫见她走远,正要同傅宁出巷子,走了两步却未见傅宁身影。
他刚回身寻找,就见傅宁换了身青绿的袍衫,就连发髻之上也簪了一只玉簪,两者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比起平日的随意,此时的傅宁飘逸出尘又落落大方,说是下凡入世的医仙也不为过。
程大姐的丈夫就这般看着如画上之人缓缓向自己走来,只见那人朱唇微起。
“李大哥,待会儿不知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见一见那赌坊的东家?”
李大哥顿时收回目光,略微有些不解的问道:“傅姑娘找他何事?”
傅宁眉头一挑,望着远处嫣然一笑。
“自然是,我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