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傅宁只是怔了一瞬,沉吟片刻又道:“我所言是真是假,您一试便知。”说着她还往门外走了几步,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大厅,“您也说了坊内之人已患了数月病症无法根治,想来赌坊亏损巨大,我瞧着今日来坊内人如此少,您不日应就要闭坊了吧。”
傅宁直言不讳,听得几个小厮斜眼望着她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这般口无遮拦,他们今日都不知道这女子还能不能走出这坊外。
窗前的齐肃山更是阴沉着脸望着傅宁不发一言。
她这是在逼着自己不得不用她。
一月前,有一坊内小厮回了趟乡下家中便得了此症,先是咽喉肿痛说不上话,而后浑身就渐渐长出红疹,奇痒难耐,让人看了也没个好转,日日躺在家中调养。
而他才病了才没几日,坊中就慢慢出现相同病症之人,一月下来,八成人都回家养病去了。
哪怕他们想招人也招不到,旁人一打听此处会染疫病便逃也不及,现下只剩几个管事还强行撑着。
这小女子所说确实不错,可看她那模样,齐肃山实在难以放下心来交予她处理。
见他犹豫,身侧着藏青大褂,头戴帻帽掌事模样的人忽然凑到齐肃山跟前,小声道:“东家,你日日出钱给小厮们在家养病又维系坊中,银钱已花去甚多,本今日也要闭坊的,你且让她试试,眼下境况也不会比这更差了。”
齐肃山听完冷眼扫过眼前之人,又转头看着远处花容月貌的女子,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说吧,你要多少酬金?”
他边说边敲击着茶台,眉头微微皱起。
如此特地找上门来,定是有所图谋,只是不知她所要究竟为多少。
傅宁见他松了口,面上笑意渐浓,缓缓走至齐肃山茶台前,挽过衣袖轻轻坐在椅凳之上,与他举目平视。
“我不要酬金,若我此言实现,只望东家能应我一个要求。”
......
待傅宁再次回到医馆已是午后,青泠迟迟等不见她前来吃饭,早就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见青泠此番模样,傅宁不舍打扰,正想夹些菜到里屋去吃,却不甚踢到椅子,“吱呀”一声让人牙齿打颤的摩擦声传入青泠耳中,便将她从周公的梦中拽了出来。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清来人后,急急道:“阿姐,你怎现在才回来,是在山中遇上什么事了么?”
看她如此焦急,傅宁抚了抚她的手,缓声道:“怎会,只是去办了件事,所以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听傅宁这般说,青泠更疑惑了,缠着傅宁定要说清楚。
等傅宁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同青泠说完,只见青泠气的一拳拍在桌子上:“阿姐,你怎能如此心善!他这般诋毁你不抓他报官就算好的了,你还对他这般有礼,若我在定要他跪下同你赔礼道歉!”
傅宁看着青泠义愤填膺的模样,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青泠见状不禁有些羞恼,又气又急道:“阿姐,你怎还笑话我!我这是替你抱不平呢!”
“我知晓,你先别这般生气。”傅宁抚着青泠的后背,笑着又道,“我虽不爱惹事,却也不是那吃亏之人,你就不想想我为何最后非要同他说那句话?”
青泠一脸茫然看着傅宁,圆润的双眸中布满了不解。
傅宁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自然是得给他下点药,好叫他难受几日。”
傅宁最后同那醉酒之人说话时,刻意替他掸了掸衣袖,便是为了将手中的药粉洒在其中。
药粉剂量不大,顶多让他浑身瘙痒些许日子,他这般出言不逊,该是吃点苦头。
“我就知道我家阿姐不是那么容易受人欺辱的!阿姐真聪明!”青泠高兴的拉住傅宁,双眸之中尽是仰慕。
傅宁在她眼中,永远都是最好,最厉害的。
傅宁看着她的眸光也不住柔软起来,为她付出真心之人除青泠外,再无旁人。
青泠一时忙着高兴,都快忘了傅宁还没吃饭,陡然想起来,便站起身来端着盘子就要往里屋走:“阿姐,待我再热了热这饭菜你再吃。”
却被傅宁握住手腕:“不急,你先去备一备我们明日要用到的医箱,我去看看药材够不够,若不够明日将那些小厮诊完还得去一趟旁的药铺补些。”
青泠轻快应下,放下碗碟朝放置医箱之处走去,傅宁则望着院中晾晒的药材若有所思。
次日,傅宁带着青泠至千金坊小厮家中一一探访,得了准确的病因,傅宁便着手制药。
顺带让齐肃山停业一日,用苍术与艾草熏遍处千金坊各处,而坊中尚未患病之人也需一同喝着汤药,以防病症来回反复,加剧患病时间。
而齐肃山也说话算话,花银子购置药材从未拖延不予,不到五日,有些轻症患者已可以起身走动,想是离痊愈不远了。
见此,齐肃山终是对傅宁有些另眼相看,就连同她说话都柔和了不少。
打心底里觉得真不能小看这女子。
第六日清晨,傅宁二人带了不少苍术前来千金坊。
一入门就见那掌事在厅中照看生意,傅宁走近将手中之物交给他,颔首笑道:“掌事,这是这几日的苍术,开业也需多熏熏,以防病疫重头又来。”
掌事和颜悦色的收下,抬手指了指二楼的方向:“傅姑娘,东家在厢房等你呢。”
傅宁凝神望向二层,遂想到齐肃山找她为何事。
前日,千金坊少东家齐影想是为了坊中之事,一直强压着患病之症,直到热症攻心昏了过去才被坊中之人发现,待她赶到此处替他号了脉,开了药服下,至今日已是第三日,可仍不见好转。
齐肃山应是为此事颇为担忧,才找她前来。
傅宁柳眉微皱,予他开的药与小厮所用皆为一样,断不会出错,可不见好究竟为何傅宁也颇有些忧心。
所以今日汤药特地加重些许计量,让他服下试试。
“青泠,你先将药拿去给少东家服下,我去见一见东家再去寻你。”傅宁轻声向青泠说道。
青泠笑着点了点头便往坊中三楼走去。
傅宁见厅中突然多了许多小厮,不禁定睛看了看,仔细一看竟发觉有些眼熟,是前些日子缠绵病榻无法起身之人,如今竟都能前来上工了。
她侧身对几人笑笑,便见其中几人似是认出她来,纷纷弯下腰朝她拱手揖礼。
看着他们,傅宁目光不禁顿了顿,随即面颊之上绽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来。
为医者,为的不过如此。
傅宁又朝他们颔了颔首,便缓步往二楼而去,还未进到厢房之内,便听到青泠焦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阿姐!阿姐!那少东家似不大好,喝了今日的汤药竟咳血了!”
青泠的声音传遍整个二楼,下一刻便见齐肃山脚步沉沉踏出厢房,望着傅宁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