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朱明失去了支撑,委顿在地,牵机顺着食道下滑,灼烧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胸口的血液翻涌,顺着唇角流下,带着诡异的美丽。
皇帝面色大骇,冲上去将她抱入怀中,晏朱明吃力地抬手 ,抚上了皇帝的脸颊:“廷哥哥,你想杀我,明明怎敢不从?”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抓住晏朱明的手贴在脸侧:“朕怎会杀你!朕怎么舍得杀你!朕早已有所安排……”
晏朱明轻笑一声,她当然知道皇帝有所安排,否则皇后怎会如此着急要她的命?
但无论再怎么安排,也改变不了他害死江家父子,又抄了晏家满门的事实。
这七年的独宠,不过是一场天罗地网的算计。
皇帝眼圈不出所料地红了。
晏朱明又吐了一口血出来,染脏了皇帝名贵蜀锦的衣襟。
四肢百骸的疼痛如潮汐一般席卷。她甚至感受不到皇帝怀抱的温度。
眼前男子清隽的面容模糊,她摸着他熟悉的面孔,气若游丝:“廷哥哥,当年鳞光池旁,明明宁愿没有摔下马,没有落入你的怀里,误了这一生……”
皇帝的脸颊上落下温热的一滴清泪。
他不知道,晏朱明此言的意思是,她确实后悔当年在鳞光池坠马。若非如此,或许晏家、江家、梁王府都不会遭此灭顶之灾。
她怕疼,也很畏惧死亡。只是当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都挣不脱一亩三分地的桎梏之时,好像死亡也没那么可怖了。
她竟然有些从容。
她的魂幽幽从身体中脱出,只见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片枯叶躺在冷宫冰凉的石砖上。周围宫人内侍跪了一地,皇帝站起来,一巴掌将皇后掀翻在地。
皇后眸中,不敢置信与悲痛交织,很快变成了仇怨。
晏朱明笑了出声。只可惜那两人早已听不见她嘲讽的声音。
她早该知道的,君王之爱,怎可能这样纯粹?皇帝年少时或许真的爱慕于她,这些爱却也在她母家的膨胀中消磨了。
未来得及细想,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她拽了出去。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身影。他着绯色官袍,胸口补虎,挂四品玉带,翼善冠将乌发拢起。晏朱明仔细看了许久才认出来。几年不见,江承夜倒也长成这副顶天立地的模样了。
大朝会早就散了,他却还站在宫门口不愿离去,朝着西六宫的方向遥望。
他是江家遗孤。江家两位将军若是不死,晏朱明原该是他的嫂嫂的。
身旁站着他的童仆,见他迟迟未动,问到:“大人可有旁的事?”
江承夜回身吩咐:“去打听晏贵妃,不,是庶人晏氏的消息。速去!”
如今梁王府抄没,晏府灭了九族,晏朱明若还活着,便是晏家唯一的后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她救出来。
可是在宫门外等了半日,却只等来了噩耗。
在听到晏朱明已死的消息后,江承夜冠玉一般的面孔霎时间染上了霜色。他手中拎着的笏板掉落在地,身旁小厮惶恐万分地扑上去替他捡起,他却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晏朱明的魂魄其实就在他的身边。
这么多年没见,他看起来成熟了一些,实际上还是那么莽撞,怎么能在宫门口掉笏板呢?
江承夜扶着宫墙走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子,吩咐黄芪:“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老夫人。”
随后他回府换了一身布衣,骑上一匹快马,往城外疾驰,晏朱明附在他腰间玉佩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到了城外的乱葬坟,他坐了下来,直等到半夜,从一旁宫道上驶出来一辆驴车。他屏住呼吸,生等着那几个车夫将车上一卷卷草席卸了下来,抛入乱葬岗中。
驴车笃笃离去,他立刻跳下坟坑,将那新死的尸体都拖了出来,打着火折子看了一圈,搂住了其中一具。
晏朱明一个鬼,都觉得此地阴森,也不知道江承夜是怎么蹲了半夜还能有力气挖坟的。
待江承夜抱着那尸体返回,晏朱明定睛一看,这……不是她自己么?
不过她的死相是真的难看,也难为江承夜能将她认出来。
小时候她俩斗嘴,互骂对方杀千刀、不得好死,如今竟真应验在她身上了。
江承夜掏出绢帕替她好好擦了擦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她的身体搂入了怀里。
晏朱明大吃一惊。
他俩算是青梅竹马不错,不过她当年差点都成了他的嫂子了……
江承夜搂着她,肩膀一耸一耸,显然是在哭泣。
许久,他哭出了声音:“我不信!晏家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朱明你等着,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晏朱明很想拍拍他的肩膀,顺便嘲笑他一番,只可惜她一个鬼,做不到这些。
太阳渐渐地升起来了,晏朱明觉得自己的魂魄刺痛得慌。江承夜依然抱着她的尸体坐在坟头,晏朱明很想告诉他:如果可以,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好好安葬?
但她来不及了。一股吸力忽然攫住了她,将她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晏朱明只觉得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