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朱明来到谈幼筠的榻前,坐到了踏步上。这样正好能把脑袋依偎进她的怀中。谈幼筠摸了摸她的脸,想起自己早逝的长子,悲从中来,凄凄道:“朱明,我可怜的孩子……从小我便把你当做亲生的女儿。如今是承平无福……我们江家对不起你!”
晏朱明抓着她的手,紧紧握住。
顾允怜见状也坐近,轻轻抚着谈幼筠的后背。
待谈幼筠情绪略微平静,顾允怜又从仆妇手里拿了药来,细心喂她喝下去。
晏朱明侍奉在侧,接药碗递帕子动作熟练。
瞧着晏朱明的样子,丧夫失子的悲痛紧紧攥着谈幼筠那颗心脏。她从小体质柔弱,顾允怜知道她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垮,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急得如在火上炙烤。
外头又有仆妇来禀报:“夫人,二房、三房的人来了。”
顾允怜冷笑一声:“哼,上赶着号丧,还不是为了家产!欺负筠儿孤儿寡母!”
她起身,提了佩剑走出去,前院顿时人仰马翻。
晏朱明分明听见一句:“安阳郡主,我们敬你是皇室,让你三分。可你与我江家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来管我们江家的家事!”
谈幼筠自然也听见了,她的脸色越发惨淡,晏朱明赶紧让人关上了门,隔绝了外头的吵闹声。
随后,她依旧坐在脚踏上,抬头看向谈幼筠。
“幼筠姨,从小我便也视你做母亲的,这份情,到如今都没有变过。”
谈幼筠抬手抚摸她的发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前两天才刚昏过去,如今怕也是才醒,就跑来看我了。”
“幼筠姨,你可知道,当初你和阿娘商量,让我嫁进江家,我有多高兴。因为只要做了江家的媳妇,我就能名正言顺叫你一声阿娘了。”
谈幼筠的眸中再次蓄起泪水,眼看着她又要哭出来,晏朱明连忙捏起绢帕替她温柔擦拭,复又问道:“幼筠姨,你可还想着,让我叫你一声阿娘么?”
谈幼筠一双圆眼瞬时瞪大:“朱明,你是什么意思。”
晏朱明低下了头。
正此刻,顾允怜提着剑骂骂咧咧地回来。她刚赶走了那群苍蝇闻到腥味似上门的旁支,气得满脸通红,一进门瞧见晏朱明和谈幼筠两人无言对望,也是一怔。
看见谈幼筠眉头紧蹙,她以为是方才那些旁支叫她烦心,于是放下剑坐到榻边:“那群打秋风的已经叫我给赶回去了。你放心。”
晏朱明小声地说:“阿娘能赶一次,次次都能赶么?阿娘毕竟不姓江啊。”
顾允怜脸色一变,指着晏朱明斥问:“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来,你幼筠姨能给他们这群人活吞了!”
晏朱明垂着眼:“可这到底是江家的家事,他们若是告到府衙,纵然是外祖父也是束手无策的。”
顾允怜炮仗似的一点就炸:“那他们有本事告啊!老娘还怕他们不成。”
晏朱明一把拽住她:“阿娘,其实……只要是江家的嗣妇出面,这些人就都能解决。”
顾允怜一怔,呆呆看向她,随后又看向谈幼筠。
晏朱明只觉得脸颊涨红,心如擂鼓。
思索了良久,顾允怜终于开口:“你仍要做江家妇?”
晏朱明点了点头。
对于顾允怜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只要晏朱明做了江家的儿媳,到时候她这个郡主、甚至整个梁王府出面给她撑腰,都是名正言顺的。
更何况,晏朱明和江家本来就有婚约。
而对于晏朱明来说,嫁人,特别是嫁了战死沙场的功臣之后,顾胥廷再如何,也不能把她掳进宫中了。
她提了一句:“如今百日孝中……”
本朝规矩,未免孝期拖延男女婚嫁,影响人丁,百日热孝之中可办嫁娶,只是不能大办。
顾允怜听到这句话便了然了。
原本和江家大郞的婚期就已经逼近,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对于江晏两家来说,不过是换个新郎罢了。
谈幼筠眼含热泪:“孩子,委屈你了。”
晏朱明摇了摇头。
江承夜纨绔乖张,若是做夫君,自然是比不上江承平。
但是她与江承夜从小厮混,熟悉得如同左手摸右手,嫁给他,又有谈幼筠护着,怎能算是委屈?
更何况,前世在乱葬岗,他抱着她哭泣的背影仍然烙印在脑海。
看着她那张因病而有些瘦削的脸,谈幼筠长叹了一声,吩咐仆妇:“去拿二郎的庚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