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赋雪把那个小伙子带回了鬼暝楼。
鬼暝楼说大不大,但一张椅子的空闲还是有的。
那小伙子这会儿就在院子里的椅子里躺着,整张脸萎靡不振,说句话都气若游丝,鬼暝楼弟子从他旁边过时纷纷放慢了动作,生怕动静太大给人家吵死了。
万赋雪跟着师弟师妹进了食堂后厨,从那儿的窗子向外看,将将能看见这个偶然的客人。
她赤裸裸地目光顺着小伙子的面容描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何,这个面部轮廓意外的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一丝来地府之后很久没有感受过的熟悉。
玉尘945年与人间的2025年离得太过遥远了,遥远到了她找不到任何一个熟人。
......不过话说回来,她倒也不希望在地府看见熟人们,大家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还是好好在人间活着吧,地府实在是没有人间省心。
人间有人想一死了之来地府,地府同样天天有鬼哭着喊着想要一活了之去人间。
万赋雪正认真地瞧着,忽然见那头的小伙子转过了头来。
二鬼蓦然对视。
恍惚一刹时,院里那盏错金铜博山炉上袅袅的香烟隐隐飘地,慢了些。
隔着香烟,万赋雪却看得更仔细了,那鬼生了一双淡如水的眼睛,他不似师弟师妹们的眼睛那么黑得澄澈而单纯,他是寡淡、清凄,仿若三分水头的灰色。
万赋雪寻思了一下,果然还是觉得有一份莫名的熟悉......莫非是哪位熟人的前世?
她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收回到了案板上。
鬼暝楼食堂的排工很随意,谁闲的没事都可以进来做几道菜玩玩。
鬼民在地府没有太多娱乐的机会,因此连做饭都成了一种难得有趣的消遣。
今个是万赋雪、招小财和进小宝抢到了食堂,三鬼难得买到了最新鲜肥嫩的大棉鱼,不好好做道棉鱼菜着实可惜。
她剪了鱼鳍,在棉鱼里里外外都涂上了一层盐,细小的盐粒儿混着鱼的粘液和腥味顺着水一起冲了出去。
棉鱼比寻常鱼要肥厚不少,在两侧开刀时得划得厚一点,所幸鬼暝楼的刀具都是从前线退役下来的,格外锋利,不需要她费太多力气。
往鱼里塞上厚厚的黄姜片、葱段,搁一边腌一会儿就能上锅了。
再把小葱折成三段,这样竖着细细切开后能得到很细很长的葱丝。
鲜椒切片,只取中间的椒肉,椒肉轻轻卷起,顶刀切开后同样是细细的红丝。
新鲜的棉鱼不需要,也不适合太复杂的料理方式,简单的清蒸就足以逼出鱼脂、山溪、黄姜、葱白所有的鲜味了。
鱼快蒸好时,师弟师妹们开始张罗着布置饭桌,旺八蛋最是积极,他一把薅起院里瘫倒在椅子上的男子,拽着人胳膊就进了食堂落座。
他这厢甫一落座,门外二百鹉也扑棱着小翅膀姗姗来迟。
这小鸡早上飞出去遛弯,中午才掐着点回来吃饭。
刚飞到鬼暝楼外时它就听见周围鬼民啧啧个不停,说鬼暝楼拾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鬼,看着都没气儿了,也不知道是鬼暝楼拾的还是杀的。
在地府拾鬼回来吃饭休息确实很常见,但这对死气沉沉的鬼暝楼而言并不常见。
鬼暝楼在外界眼中,俨然就是万赋雪第一次进鬼暝楼时的印象,阴沉、血腥、杀气重。
除了鬼卿夫子的小课堂比较亲切友好外,大家对鬼暝楼没啥好印象。
这儿的鬼似乎也都不是好鬼,天天不是衣服上黏着血就是头发上黏着血,知道的明白他们是去帮着鬼府抓恶鬼恶妖,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什么私人雇佣兵呢,收钱就杀鬼,啥脏活都敢干,只要有钱,来着不拒。
因着这点刻板印象,大家普遍不信鬼暝楼的鬼也会有难得的善心。
门口那俩老头那会儿正看着万赋雪他们的背影啧啧称奇,一个老头说这约摸是被拐卖的可怜孩子,啧啧啧,进了鬼暝楼就回不了家咯,这儿没了鬼卿夫子,只怕彻底变成食鬼窟咯。
另一个老头当年没抢到鬼卿夫子的课,这会儿也跟着说了两句,他摇了摇头,啐了一口说鬼卿夫子还在时,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天天死气沉沉阴气森森的,半点每个学堂样,怪不得每次科举都没几个鬼上榜呢,多半都是那个鬼卿夫子呀,藏着掖着,没好好教。
气得二百鹉狠狠叨了他一口,离开半天还是气不过,干脆重新飞了回来往他俩脑袋上落下两坨鸟屎。
听着身后叽叽喳喳的叫骂声,二百鹉满心舒爽地离开了。
一路上它心情都非常愉悦,直到它回到鬼暝楼,飞进食堂,落在桌子上,看见旁边的宿偃风......?
二百鹉踉踉跄跄地向后挪了两下,好巧不巧撞在旺八蛋身上,旺八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道:“二百今个这是咋了,看着这么没劲儿。”
二百鹉无力的,“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