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箭划破空气落进人潮。
惨叫声此起彼伏。
佃户看着身边人倒下,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喊杀声立即变了调。
官兵前锋杀入佃户阵中,手起刀落,数颗人头飞起,鲜血喷涌而去,见到这一幕的佃户顿时被吓傻,胆小的甚至尿了裤子。
佃户手里大多只有木棍,鲜少有镰刀、柴刀、斧头之类,便是有,在战场上慌了神,竟连平时用惯了的刀斧都生疏了。
何况官兵前锋还穿着皮甲或是纸甲,尽管粗制滥造,也比佃户身上的破衣服强上无数倍。
两千多佃户在守备营官兵面前,竟如家兔般毫无威胁。
不远处,雷启东赞道,“不愧是武冈守备营,当真勇猛!暴民人虽众,却不过土鸡瓦狗,根本不是高将军一合之敌!”
高维崧大笑,一扫龙宫岩剿匪失利的阴霾,“雷先生过奖了!”
雷启东道,“高将军,暴民固然可恨,但不少都是被贼子裹挟的。请高将军手下留情,为新宁县保留几分生气。”
高维崧有些诧异,雷启东又低声说道,“高将军放心,你为新宁百姓保住了新宁城,百姓,自然万分感激高将军。”
高维崧已是了然,笑道,“是也!雷先生说的有理!”
说罢,他便派人大喊“投降不杀”。
此时佃户队伍前部几乎被削去一块,前面的佃户终于坚持不住,尖叫着向后溃败。
人,一旦成了人群,便很难有什么个人意志而言。
便是有,也只会淹没于群体意志中。
前方一溃,没有指挥核心保证群体意志的清醒,排除溃兵影响,结局只会是兵败如山倒。
佃户亡命奔逃,官兵在后追捕。
长湖水北,尸横片野。
当然,也有及时投降,又幸运地遇到一个尚未被杀戮冲昏了头的士兵,侥幸活下的佃户。
高维崧吩咐后队去收拢战场上投降的佃户,却听见雷启东一声惊呼,“高将军,那是哪支官兵?”
高维崧心下一惊,极目远眺,便见长湖屯方向,竖起了一支红旗,旗下整齐排列着一队红衣士兵。
仅是这么远远看一眼,他便知道,这支军队不简单。
他沉思一息,便下令召回守备营官兵。
锣鼓声响起,前面杀上了头的官兵过了好一阵,才缓慢地从战场退下。
所幸那支军队并未趁机进攻,只是在收拢溃散的佃户。
雷启东甚为疑惑,高维崧同样惊疑不定,这时便有前方退下的官兵匆匆跑来说道,“高爷,前方那支人马不是官兵。小的听见他们在喊,他们是大同社的。”
高维崧震惊不已,雷启东亦是难以理解,“怎……怎会是大同社!邵阳县远在百里之外,大同社怎会突然出现在新宁!”
雷启东对大同社的事迹很是清楚,他一脸紧张地看着高维崧,“高将军,听闻大同社一向是帮泥腿子的。大同社出现在此,恐怕……”
“怕甚!大同社是甚天兵天将么?不过是太尊仁慈,邵阳乡绅怯弱,未与他们计较罢了!”高维崧恶狠狠地说道,“老子便不信,这甚么大同社真有那般厉害!”
雷启东心里发虚。
连彭克济都败在大同社手里,高维崧真的能赢吗?
不过,正如高维崧所说,大同社还从未与官兵打过一次,说不定大同社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三里外,许多佃户在大同社旗帜下聚合,分散逃窜的佃户有些注意到了变化,纷纷聚拢过来,也有些被吓破了胆,只顾着逃命。
大同社似乎觉得已安抚住了大部分佃户,便不再耽误时间,齐步向着刚列好队的官兵走去。
“当真……”高维崧面沉似水,雷启东只得将后面的话咽下去,在心里叹道,“当真不一般,走动起来阵型几乎不乱,便是守备营,也做不到这一步。此战,怕是难了。”
大同社走得并不快,但行进至五十丈内,那一队红衣人竟然跑了起来。
红衣队伍不再像步行时那般齐整,但基本也能看出方阵的阵型,并不见混乱。
高维崧急忙下令,让弓手准备。
“雷先生放心,我军以逸待劳,人数又多于大同社,此战,我军必胜!”
高维崧说得斩钉截铁,雷启东却听出一丝惊惶。
他尚未细想,便听见百箭齐射的声音。
叮叮当当一阵清亮的响声,箭落满一地,却未伤着一人。
雷启东这时才注意到,大同社红衣队伍的前锋,竟是披甲的刀牌手。不但有布甲,还有几副缀满铁片的明甲。
大同社前锋一阵咆哮,他仿佛看到守备营军阵颤了一下。
“那是个女人么?”
他陡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那冲锋在前的健壮身影,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同社与守备营撞在了一起。
恍惚间,他像是听见了鸡蛋碰到石头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