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人而吃同类这让道静不理解,食人不就是妖怪间最正常的吗。
若是外面人口稀少,它们食用同类倒能理解,但现在一派祥和安康,正值太平盛世,有何非吃不可的理由呢?
不对,等等,问题不是此地人们去哪里了吗?怎么开始思考它们吃什么了?思绪拉回,那么这里的人若没被吃掉,又都去哪里了?
他可正正是以为人们被妖怪杀害,想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为大家报仇、为他心中正义正道发声,这才费心费力杀光了数量如斯庞大的妖怪。若是……若是……那他此番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道静不由惆怅恍惚,感到惊怖。不过他很快又相通了,这些妖怪无故食其同类,残忍冷血如斯,在将来如何做不出吃人之事,杀之自然无大错,防患未然。
“妖者与牲禽怎是同类。”坦坦荡荡的言语所述的是属于这里的认知。
这些妖们从前便是由它们口中的牲禽所化,吃掉它们不就是吃掉自己将来的同类吗。何况听意思是动物低妖一等,那有何尝不是在说从前的自己更低,即便辱没从前的自己也能心安理得的享用同类?
不不不,这和他记忆里的妖不一样,妖不都是狼狈为奸,不断暴戾地残害人类茹毛饮血的恶徒么,此处几座城,不止,可能更多地方的妖却皆不是如此,虽说他的判断是有些武断和以偏概全,但他所认为的那样的确是基于他的认知中的绝大多数的,到了这儿怎么就变得和平友善了?乃至他初来时还有妖热情跑来搭话,险些惑住他叫他以为这里的全是人。
而且找了半月多了还是一个人类也没有,不仅如此,此地除了妖物连鬼魂一类的也通通都没影,仿佛是圈了地,里面只有妖族在似的。
“只有妖族”,该想法突然刺激到了道静,他赶忙要问银锦程:“此地何处?”
本该是银锦程问他,现在反倒有他来问银锦程,不过发现不对的银锦程还是会回答他:“妖域主城东南九筼城。”
东南为筼城位于都城的哪边,九指的是都城东南边第九座城。再要说详细的,道静大抵不知道了。
而要说得详细乃是因为她早早在道静第一次问人们去哪里了时就觉出不对,后面的次次问话更是佐证了她的感觉没错,可尽管有种种异象叠加也不够推测出前因后果,顶多是证明道静是从一个特殊的地方来的,并且那里和妖域全然不同。
不过从“不是妖域”这一点来看,他是自何处来的对银锦程来说已经明了了,就是要多听几句确认确认,毕竟的确很不可思议罕见不已。
“妖域!此地不是……”后面的话又同之前一样开口无声,但仅是看他脸色也知道他惊骇万分。
道静是暴躁冲动,还有些反应慢在里头,可不是没脑子,叫做妖域,民众都是妖,这还不能说明自己当下的处境吗?
显而易见,他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或者是陌生的世界!
思及至此,道静脑子转过弯来,所以他先前杀尽的那些自己眼中和自己那个世界里的妖邪怪物,在这里所谓妖域,竟事实都是平民百姓。
他害的是平民,而他本人才是恶人!
于他的身份而言,他是降妖伏魔匡扶正义的正道道士,尽管他降的的确妖没错,可在这属于妖的世界他们只是百姓,道士杀百姓,难道对?
对他个人来说,他是享受在救下和帮助他人后别人对自己的吹捧与感激,只是妖域没有他认为的人类需要他来拯救,被他害了性命的妖又怎会感激他呢,他那希望被满足的心理亦是落了个空。如此这般,这段时间以来他居然是前后不讨好地瞎忙活一通。
遍地妖物,没有活人,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误杀原住民千千,自道静来了这里的半个月中简直是震撼惊魄不断。
三城灭尽的惨案,归根结底,不料只是源于一个与他们认知观念不同的异类的一场误解罢了,唯是这几城民众死得冤枉又搞笑。
银锦程最后一句:“如何来的。”
道静回忆了一下,迟疑着道:“起先贫道随着同门一齐外出,不知何故与他们渐散,之后突然间多出大片混沌,目盲无法视,只感到身边愈发阴寒,许久后又淙淙水声,以及不知所云的语言,再然后便到了这里。”
混沌,阴寒,水声,同她猜的那里一样,银锦程确信了。
确信她便不再逗留,结结实实绑牢了道静,和来时一样开了个传送阵,直接回到锦湫宫中,为防万一,洄城那几处的限制圈没有撤掉。
打进了宫中,一眼便看到凌蝶在打扫。
听得银锦程回来的动静,凌蝶放下手中的活,询问银锦程进况:“小锦,如何了?”
银锦程微微提了绑道静的绳子,道:“是他。”
凌蝶奇道:“一个人吗?什么来头啊?”
银锦程“嗯”一声,肯定了第一句,之后就没答了。
不答即是不能说,凌蝶不过随口问问,当然不追着不放,顾着道静还在,没再多说,她结束了这段话:“哦。”